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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先生為老不尊,仗著年紀大、資歷老,就可以所信所欲地斥責后輩,這一點,跟楊老太爺太像了。釋然打心眼兒不喜歡那個拿腔拿調(diào)的祖父。不就是下個棋嗎?好心好意陪你解悶兒,怎么倒陪出不是來了?這種人,活該一個人寂寞。第44回下棋難道比拉犁扛活還辛苦?她偏不信這個邪。“說白了,就是搶地盤吧?”爾雅的講解通俗易懂,釋然漸漸地開悟了:“假如說,這一步不這樣走,而是這個樣子,可以不?”說話間,將棋局一步步往回推演。“隨便你下到哪塊地里,都是長不出糧食來的?!睆埾壬壑?,斜睨之際,盡顯輕視。“啪!”幾乎是同步,張先生利落地予以還擊。釋然沒有搭理他的得意,自顧跟爾雅探討:“下棋就好像打仗,應該適用各種兵法吧?”兵者,詭道也。老實人斗不過流氓。從來勝者為王,敗者成寇。過程固然精彩,結(jié)果卻是最重要的。為了達到既定目標,可以聲東擊西,可以圍魏救趙,可以舍身成仁,可以李代桃僵。如果當真是“棋如人生”,那么,她大概知道該怎么做了。跟張先生相比,爾雅實在太文質(zhì)彬彬了??梢哉f,心地太善良了。他知道不知道,作為一名醫(yī)生,有時候殺人即救人?張先生許是在山上住得太久了,太過壓抑,行動間不覺就流露出迫不及待的宣泄意愿,好多地方走得囂張跋扈,簡直就是咄咄逼人、欺人太甚。爾雅尊重他是長者,甘愿被欺凌,她可不吃他那一套。說實話,這兩年山上山下這么跑著,她也是不大情愿的。要不是沖著母親的面子,他張先生就算餓死在山上,又跟她有半文錢的關(guān)系!吃了喝了家里那么多東西,他又給三房帶來了什么幫助?他是不是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有個詞兒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個詞兒叫做“滴水之恩,當涌泉以報”。他一個讀書人,所讀過的書莫不是都念進狗肚子里了?所以,這種人一定要適時地讓他清醒一下,人的忍耐總是有限度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張先生收斂起了倨傲,一只眼觀棋、一只眼斜瞅著對手。爾雅也在看。他對釋然并不陌生,早在三年前,外祖隱居到棲鳳鎮(zhèn)的那天起,就知道她、知道鎮(zhèn)子上很多的人和事。楊家的關(guān)系,幾房兒女的狀況,他全都了若指掌。他知道這三年來,是楊家的四姑娘一直在照應著外祖父。窮人家的孩子,在他的認知中,大概是拘謹?shù)?、黑瘦的。孩童的話,還會拖著鼻涕,滿口粗話、臟話,臉上花花搭搭地。有事兒沒事兒喜歡咧著嘴笑,等人靠近了想要交談時,卻又撒丫子跑得老遠。可是,釋然的樣子卻顛覆了他先前的觀念。他從未見過如此遙遠卻又清晰的一個孩子。一只寬大的空頂帽,完全遮掩了她的面目,同時也掩飾了她作為孩童的一些特征。他剛才曾想過幫她取下斗笠,但她是個什么反應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剎那的躲避。輕盈如風,若不是他心思細膩,幾乎要給忽略掉。她似乎是有所思慮。只是很快地,她像是想通了什么,自己拿下了斗笠。印象中的那個干枯若猴、一臉兇相的刁蠻丫頭,在斗笠被掀開的一瞬間,灰飛煙滅。她不像尋常的孩子,總會帶著幾分或輕或重的孩子氣,似乎對一切都充滿著好奇。她是凝重的,就像——身邊這棵樹,那實在是一種很難用三言兩語描述清楚的感覺。從她的臉上,很難猜得到她心里的起伏。她看上去確實是呆的,呆得讓人很容易忽視。而事實上,她就在那里,千帆競渡、萬木枯榮,她才是那個歷經(jīng)滄海三遷的人。沒有什么可以讓她驚疑、失措。所以,很難得的,當他從她的眼睛里看到那一抹歡喜和喜悅時,他竟然有些受寵若驚。看得出,他給她留下了一個很不錯的印象。第45回她坐在他身邊,他能聽到她的細細的抽氣聲。她是覺得他身上的藥味兒奇怪呢,還是好聞?應該不討厭吧?她什么也不問、什么也不說,卻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用自己的方式觀察你、了解你。假若不是見到了真人,他也會跟世人那樣,把她劃歸為頭大沒腦的那種人吧?他從未見過如此聰慧的孩子,稍加指點,就懂得舉一反三。她居然能夠說出“下棋如打仗”這樣的話來。爾雅的震驚已無以復加。……“啪!”張先生擲了棋子,伸個懶腰戰(zhàn)起來:“橫豎是個死,早晚都一樣?!?/br>他對釋然,倒是沒有像對爾雅那般疾言厲色。釋然仍舊盯著棋盤。耳邊,張先生揚聲大叫:“沒病的小子,叫你拿魚竿過來,怎么回事!”草屋里慌里慌張奔過來一個小廝,滿頭大汗:“回太爺,小的剛才在和面,騰不出手來??茨缕?,以為你不著急……”張先生嗤之以鼻:“你當我老糊涂了吧?以為打個馬虎眼兒就過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