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都忘記了那一茬兒了，這會兒忽然又給提起來，叫他怎么能安心！

上次說他頭上有蛇，他不信?；丶胰念^到腳狠洗了一通，身上佩帶上了辟邪的物件，屋子里燃上了檀香，床頭掛上了桃木劍。

此后，一直沒有什么異常發(fā)生，以為這事兒就這么了了，不想今天舊事重提。

原以為這個拼命四郎是個小騙子，可照這個情形看，弄不好這丫頭當(dāng)真有些不同。

她那雙動不動就發(fā)直、發(fā)空的眼睛，是不是能看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br>
楊釋英只覺得背心上冷汗涔涔，心亂如麻之下，只想著趕緊回家去，好好地籌劃籌劃這事兒。

第37回

釋然慢慢蹲下去，折了一根花莖滿地畫圈圈。

“佛祖保佑……”

與此同時，在她的腦子里，一些零碎的似乎毫無聯(lián)系的事情，也在緩緩地形成一個圓圈。

她覺得，應(yīng)該去探望一下病重的五姨娘了。

二房住的是三進(jìn)的房子。后一進(jìn)以花強為界，被分成數(shù)個獨立的小院子，幾位姨娘各居一處。

沒有孩子，這些女人就變著花樣兒地派遣孤獨。各人的喜好志趣就在各人的小院里得到了體現(xiàn)：

釋賢生母二姨娘的院子仍舊空著，保持著當(dāng)初的樣子，以便楊正禮父女能夠隨時憑吊。

三姨娘以前是釋賢娘的丫頭，后來被二老爺愛屋及烏收了。這二姨娘最愛鼓搗香料，除了外頭買稀罕昂貴的，一般的自己也會種植些，親力親為，簡直就像是伺候孩子。

不但她的小院里種滿的香草、藥草，就連已故二姨娘的院子，也一并給種滿了。

二姨娘也是個嗜香的。

有三姨娘照料著，二姨娘那里雖說無人居住，但也能保持著一絲人氣，倒也不至于凄涼得嚇人。

四姨娘擅針線，最愛繡些艷麗的花樣兒。她的院子里就滿是花木，一年四季，花開不絕。

五姨娘年紀(jì)最小，只比釋媛大上三兩歲，進(jìn)門也就去年的事兒?？蛇@會兒竟是活不過年的架勢了。

她這病纏綿了有一年多了。開始其他姨娘還會天天過來探望，架不住人情易冷，說來說去，就是江海的肚腸，也說空了。

漸漸地，大家就變成了三天一探、五天一探，乃至于后來，十天半個月都難得踏進(jìn)小院。美其名曰“靜養(yǎng)”，不過就是糊弄人。

釋懷姐妹們過來的時候，五姨娘剛吃完藥。

為防止被風(fēng)撲著，房間里的門窗都關(guān)得很嚴(yán)實。大夏天里，說不悶是假的。

屋子里薰著濃香，試圖蓋過濃郁的藥味兒，實則加劇了空氣的惡濁。

“大姐，好難受。”釋容緊皺眉頭，小手掩住口鼻。

釋懷拿下她的手，輕輕搖頭。

這種嫌棄的樣子可不能讓病人看到，不然會更加傷心。

伺候的小丫頭看上去很不通時務(wù)，見了來客，不但不主動問候，反而有奪門而逃的架勢。

人倒了，運氣也跟著倒。連使喚的人都跟著降了水準(zhǔn)。

釋懷暗中嘆息著，也不忍心責(zé)怪那小丫頭，揮揮手，讓她門外聽差。

五姨娘拉著釋懷的手，還沒開口，就已經(jīng)淚落如雨：“姑娘有心了……”

釋懷忍不住陪著掉了會兒眼淚。

五姨娘又仔細(xì)地看了看釋容和釋言，嘆息道：“老天保佑，姑娘和哥兒都好好的。人活一世，錢物都是不重要的，要緊的是上有父母庇佑，下有手足扶持。人去萬事空，能夠記得你的，只有父母手足?！?/br>
釋懷心有戚戚焉道：“姨娘別灰心。是病，終歸能醫(yī)得好?！?/br>
“五姑娘是個有福的。雖然不是太太肚子里出來的，但是，這兩年我留心看著，你娘真是個硬氣心善的。四房媳婦兒中，也只有你娘是正經(jīng)行事……

我們做妾的，說起來都是衣食無憂，其實誰不羨慕你們桂月姨娘？什么才是好命？要說有爺寵著就是好命，那是糊人的。攤上個好主母，這輩子就算是有依靠了……”

說話間，五姨娘掙扎起來，從瘦若蘆柴的手腕子上擼下一對絞絲銀鐲子，硬是要塞給釋懷。

第38回

釋懷大驚，閃躲著不肯收：“姨娘，不行的！娘她不準(zhǔn)我們亂收貴重東西?！?/br>
“既然喊我姨娘，可見還認(rèn)我這個長輩。你娘應(yīng)該教過你，長輩賜，不能辭。你是個明理懂事的孩子，姨娘一心想送你點東西，你就非得讓姨娘失望、死不瞑目？”

五姨娘說得太急，不由得咳成了一只蝦。

“姨娘，我收、我收，你不要著急?！贬寫掩s忙幫她擦汗、順氣。

釋容機靈地倒了一杯溫水。

姐妹倆一同服侍著五姨娘喝了，等她漸漸地平復(fù)下來。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是姨娘自己的東西，不是楊家的。我知道你們過的是什么日子，都是可憐人，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幫不上什么，只是有句話，姑娘要記住：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

一旦我去了，這東西定是要落到別人手里。早早絕了他們的念想也好。將來，也不求你能舍碗漿水，只是逢年過節(jié)，能記得有過姨娘這個人就成。這是姨娘唯一的心愿，你會體諒姨娘的，是不是？”

釋懷禁不住又滾下眼淚來：“姨娘別說了，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五姨娘沒有吱聲，直勾勾地盯著門口。

“四姑娘，你過來?！?/br>
都說生病的人耳朵尖，磨磨蹭蹭剛走到門口的釋然，忽然給點了名。

她私心里不喜歡跟病重的人相處，對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萎靡氣息，很壓抑，會折損一個人的斗志。

她慢吞吞地挪到距離床榻大約一張杌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