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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還算新鮮的帶魚。帶魚湯蘸饅頭,那就一個香!但是,再香也香不過剛從水里撈出來的蜆子。那是東面黑龍河的特產,大小如指甲蓋,青殼白rou,味道極為鮮美,價錢也很便宜。釋然最愛這東西。只要家里買了這個,她最期待的不是吃rou喝湯,而是抱著淘出來的一盆殼子,找個安靜的地方靠坐著,一個殼子一個殼子地翻,找出沒淘凈的蜆子rou。這種像是土里刨金的活兒,她做的一絲不茍、津津有味。那個充滿期待的過程,以及那種必有收獲的結果,讓她倍兒有成就感。陶氏也知道她這個小小的愛好,偷眼看去,果然見她看著那一牛車蜆子的眼神有些發(fā)直、發(fā)亮。陶氏禁不住心酸:這孩子從不把喜好表露出來,倒是讓爹娘省心了,可她這么小,就這么隱忍克制,實在叫人心疼。想起之前她為姐妹們討公道,豁出臉皮去得了四房的三個銀丁兒。若是拿去化了,也值三十來個錢。又從她姑姑那里得了禮物,拆拆賣了,又是幾十文。吃一頓蜆子不過幾文錢。再說了,吃不起rou,多煮碗湯還不行嗎?想到這兒,陶氏的心腸立馬就硬了。打懷里摸出手帕,一層層揭開,取出兩文錢,稱了三斤,心想這孩子今天大概能過個癮吧?釋然趕忙接過提兜,好像慢一步,蜆子就會沒了似的。陶氏難得見她這么小心眼兒,不由得微笑道:“有水,別弄濕了衣裳。這個娘來拿。”釋然這才收回手。眉梢嘴角的輕笑看得陶氏差點沒留下眼淚來。這就是她的好孩子,這么一點點東西,就打發(fā)滿足了。終于擠出了洶涌的人潮,整個人都覺得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擔,腳步跟著心情一同變得輕盈快活起來。娘兒倆經過“四郎飯莊”,連排八間大瓦房,帶著后院駐馬住宿,煞是闊氣排場。門前灑掃爽潔,一溜數(shù)根旗桿上,彩旗飄飄,下端拴著兩匹馬正在吃草,空氣中有些馬尿味兒,地上卻沒有馬糞,可見活計勤快。正值吃飯時間,大開著的門窗里,陣陣酒香rou香撲面而來,勾得人饑腸轆轆、垂涎三尺。陶氏目不斜視地徑直往前。這是她標志性的動作,據說幼時經過嚴訓,能夠頭頂一碗水,一口氣走上一里路,那碗里的水都不會濺出來一滴。這種氣質就跟棲鳳鎮(zhèn)上的女人們很不一樣,也包括她的幾個妯娌。很多人背后說她傲氣,趾高氣昂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家庭什么情況。傲?當自己是名門閨秀還是世族千金?釋然覺得,這純粹是拿天鵝比鴨子。難不成倚門調笑、一步三晃就好看了?井底之蛙怎么會明白天空的遼闊。“那個誰,你等等?!?/br>一個人影忽然從四郎飯莊里沖出來,幾個蹦跳就到了跟前。第30回他來勢突然,張開的雙臂表達出了他的激動。只是在到達陶氏面前時,那雙手已經變成了深深的一揖。“您是三娘吧?”少年憨態(tài)可掬,并不令人生厭。他上下仔細地打量釋然,似乎很疑惑:“你就是那個有名的‘拼命四郎’?是你嗎?我叫許圖貴,釋佩的表哥,珍三哥的表弟?!?/br>四房的親戚?釋然冷眼瞅著對方:一身鮮亮的潞綢直裰,腳上穿的是雙梁紅色翠綠滾邊重臉鞋。頭上戴著一頂儒巾,好好的書生裝扮,愣是給他穿出了幾分暴發(fā)戶的感覺。不知怎的,看著這個一身綠油油的小子,釋然油然聯(lián)想起蘆山上盛產的一種昆蟲。只在秋天莊稼成熟的時候才能看得到,名字叫做“蹬倒山”,像是螞蚱中的大哥大,又肥又大又有力氣。“蹬倒山”許少爺顯然并不知道自己給人留下了個怎樣的印象,他的性子屬于“自來熟”。當下也不問人家什么意見,只管央著陶氏,說要去三房“拜會一下其他的兄弟姐妹”。沒等陶氏發(fā)話,許圖貴已經在招呼他的伴讀馬夫以及奶娘丫頭們了。“許聰一個人跟我去,其他人就在這兒呆著。別一下子涌去那么多人,亂哄哄地,玩兒都玩不痛快?!?/br>能夠擺脫前呼后擁的包圍和絮絮叨叨的提點,這時他一直向往的自由快樂。說話間腳步不停,倒是率先前頭去了。許圖貴的出現(xiàn),多少引起了三房上下的緊張,生怕這位貴金的公子哥兒碰著磕著。但是孩子們卻很快地融洽起來。許圖貴扯著衣襟跟釋容炫耀:“這是宮里賞賜的潞綢,潞綢知道嗎?南京的羅緞鋪,蘇州的綢緞鋪,潞安府上開絲鋪,這可是皇家貢品?!?/br>就連釋懷都給說得放下針線,湊近了來仔細看那衣裳料大小孩子驚呼連篇,再看向許圖貴的眼神,明顯地就多了幾許崇拜。顯擺得差不多了,許圖貴就拿出來一個七巧板,逗著釋容褐釋言兩姐弟玩兒。陶氏和桂月正在整治午飯,出于禮貌,少不得過來詢問一下貴客。許圖貴想都沒想,十分痛快地就要留在這里用飯。“只怕飯菜粗糙,不合你口味?!碧帐吓阒鴰追中⌒摹?/br>“不會、不會。jiejiemeimei的吃得,我就吃得?!?/br>桂月悄悄地拉了一下陶氏,朝院子里努努嘴。許圖貴的伴讀許聰正百無聊賴著握著一根草棍兒,在地上畫圈圈呢。得,下人的飯也要管。炕上的孩子們玩兒了一會兒七巧板,感情突飛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