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

無一處不混亂，無一處不壓抑。死亡氣息的壓抑。

一面綴著火光、坑洼不平的土坡上，躺著兩個人。

兩個人都一動不動。

韓沉躺在那里，當(dāng)他睜開眼時，首先看到的，是滿目的倒塌和堆積。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以至于眼睫被沾在一起，不太睜得開。

然后他看到，r就躺在離他不遠(yuǎn)的地方，眼睛就這么睜著，胸口除了那支木塊，還有韓沉之前射給他的一槍。他已然氣絕。而爆炸遙控器，就掉落在兩人中間的位置。

韓沉躺著，沒有動。

他的意識，有些恍惚?；秀遍g，卻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蘇眠。潔白的校舍，溫柔的綠蔭，她站在樹下，穿著色彩飛揚(yáng)的裙子，眸若繁星，轉(zhuǎn)頭望著他笑。

韓沉忽然就笑了。緩緩地、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他忽然又想起，兩人相認(rèn)后，蘇眠曾經(jīng)問過他的一句話。

她說：韓沉，你怎么就這么喜歡我??？

那時他答什么？

他說：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就這么喜歡你。

喜歡你，從那么年輕的時候起。男人真正的愛，像熾烈而壓抑的火，分離或是相聚，你讓我如何停止？[網(wǎng)王]將鬼畜進(jìn)行到底

模模糊糊間，他忽然又想起，在江城的那一天。

那個傍晚，暮色籠罩的房間。他在屏風(fēng)后心煩氣躁的抽著煙，他想他已經(jīng)找了她1892天，為什么還沒找到，為什么她還不出現(xiàn)。

然后她就這么出現(xiàn)在他面前。一身干凈的警服，干凈的臉。完全像是另一個人，卻又似曾相識。

后來才明白，原來那是他唯一愛過的容顏。

nongnong的倦意，再次襲上心頭。他的身體已經(jīng)疲憊得無法挪動半點(diǎn)。他甚至能感覺到，身上的傷正在持續(xù)透支著他的生命力。他想閉上眼，就這樣閉上眼。閉上眼，靜靜地想她，想他們倆這一生。即使已沒有未來，他也從未失去。

……

哨聲。

清翟得仿佛幽靈般的哨聲。

就這樣輕輕地、鉆入他的耳朵里。

那聲音太小，也太微弱。他已分不清那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是他聽多了她的召喚已經(jīng)迷失了意志，還是她真的在。

“瞿——瞿——”一聲又一聲。聽不清，辨不明。在這黑暗覆頂?shù)牡氐住?/br>
韓沉的眼淚，忽然就從眼角滑了下來。

然后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用盡全身力氣，開始爬。慢慢地，往她的方向爬。

——

同樣的哨聲，在這幽閉而漆黑的空間里，縈繞穿行。

它喚醒了另一個人。

另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他滿身是血，躺在地基之下。他處于漫長而混沌的昏迷中，生命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失，直至聽到了她的哨聲。

他睜開了眼睛，緩緩地、睜開溫和清雋的雙眼。

求死，抑或是求生。只在一念之間。

她，或者終將沒有她？

他就這么躺著，躺著聽了很久，聽著她的哨音。

然后他沒有動。

九天玄元

他閉上了眼睛。

就這么閉上了眼睛。

……

我愛的人，我心愛的人。

你的哨聲，是他生的勇氣。

也是我死的決心。

——

蘇眠背靠著冷硬的門，周遭一片漆黑。沒有一點(diǎn)聲音，也沒有其他人。她不知道已經(jīng)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

她只是拿著哨子，一聲又一聲地吹著。她的嗓子已經(jīng)啞了，胳膊已經(jīng)痛到麻木。她甚至覺得已經(jīng)沒有太多感覺，只是一直吹著，吹著。

就吹到，她吹不動那一刻為止。

她抬起眼，看著漆黑如同深淵般的虛空。眼淚已經(jīng)干涸，她想，大概就在這地底。他們一起被掩埋，終將成為同一堆白骨。也許，還能被埋在一起。

恍惚間，她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了聲音。

隔著門，傳來了一些聲音。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哨子脫手而出，她呆呆地轉(zhuǎn)身，看著那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人的手，在門上摸索，傳來窸窣而無力的聲音。

黑暗中，有人終于握住了鑰匙。剎那間，蘇眠的整個世界，仿佛都因之停滯。

然而，她聽到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門被人推開。

她看不到那人的容顏，那人也看不到她。她只聽到那人用近乎嘶啞的嗓音，輕輕說了聲：“蘇眠，我來了?！比缓缶汀班亍币宦?，猝然倒地。

蘇眠所有的眼淚幾乎都在這一刻奪眶而出，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抱住了他渾身是血的軀體。

“韓沉！”

她抱著他，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

我在最好的年齡，愛過的最好的女孩。

無論天涯海角，無論生死離分。

我會去到你身邊，把你找回來。

第一百二十章正文大結(jié)局（下）去年今日

一年后，江城。

蘇眠站在辦公室里，望著窗外的煙雨。已入了秋日，這雨卻下得更加頻繁。像是層灰色的紗帳，籠罩著江城。

她的胳膊，又有些酸痛。伸手揉了揉，扯了扯嘴角。好疼。

這些疼痛，總是能喚起某些回憶。像是跗骨之蛆，丟不掉，于是埋藏。

悵悵然站了一會兒，身后傳來個老邁但又精氣神十足的聲音：“小白！快來整理新檔案！”

“好吶！”她脆脆地答了聲，轉(zhuǎn)身走了過去。

幾個月前，她已恢復(fù)身份，當(dāng)年的一些案件，也證明是真正的“白錦曦”所為。她也領(lǐng)了新的身份證。不過，身旁的一些老人，譬如江城檔案館的周老頭，還是習(xí)慣叫她“小白”，她也懶得糾正。

兩人一起把幾疊檔案，抱到了桌子上，開始一份份分類歸檔。忙了一會兒，周老頭就忍不住感嘆：“最近的失蹤案又多了。瞧這幾個年輕女大學(xué)生。”

蘇眠也嘆了幾聲氣。兩人一老一小，長吁短嘆，又cao著江城方言，咒罵那些罪犯，倒也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