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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荷一身豆綠的櫻草提花新褂子,頭插墜花鑲玉小銀簪,俏盈盈地站在庚武身后。那一武一嬌,千般登對,來去之間恩愛只把旁人羨煞。不由擰著毛巾沖大嫂擠眼睛:“喲,瞧把新媳婦疼的。昨夜還說獨獨就秀荷沒有,哪里舍得真沒有,這款式呀,我只見衙門老爺?shù)奶┻^一回,樣式可新鮮。全家呀,小叔就對你最上心了。”一邊說,一邊笑著將秀荷的新衣上下打量。今日涂了淺粉的眼影,性子又活潑,鵝蛋臉兒看上去生動極了。怕把嫂嫂們偏頗,秀荷趕緊乖覺道:“他哪里會買東西,不過恰恰好被他誤打誤撞,買了個合適的罷。對了,過幾天等把活兒趕好,嫂嫂們喜歡甚么款式,秀荷都給你們做了來。”暗暗睇了庚武一眼。庚武心神領(lǐng)會,展眉笑道:“都在堇州府榮盛衣莊上買的,緞子成色都一樣,只不曉得嫂嫂們中意甚么款式,便不敢買衣裳?;仡^讓她去做,她要做不好,嫂嫂們訴與我聽,我替你罰她?!?/br>罰,怎么罰?那后院房門輕掩,把兩個人昨夜造下的秘密掩藏,又不敢叫旁人曉得了去,今夜都不知要怎樣應(yīng)付。秀荷假意不理庚武,庚武雋顏含笑。她惱他壞,他偏愛縱著她惱,不以為然。庚夫人出來看到這一幕,心里頭便都是歡喜,笑言道:“我們庚家的男兒哪個不疼媳婦?從前老大老二還不是一樣,有甚么好的不想著你們?!?/br>話一說出來,見云英福惠只是兜著袖子笑,忽而便有些尷尬,兩個兒子去的時候,一個媳婦不滿二十,一個才剛滿,從前感情都是多好的。趕緊又改口說:“快來吃早飯吧,說那些有的沒得做什么?!?/br>婆子把飯菜端上來,一家子圍坐在飯桌旁吃。南邊人早上多喝粥,腌幾樣小菜,搭半個咸鴨蛋,就已然十足美味。秀荷挑到碗底下,果然又看到粥里埋了一顆鮮鵝蛋打成的荷包。鵝蛋可滋補女宮,尋常人家都是留給孕中產(chǎn)后的婦人吃……定然又是婆婆悄聲吩咐的,每一回庚武在家時總有。想到昨夜夫妻恩愛,不由怯羞了紅顏。宅子太小,甚么秘密都藏掩不住,就如庚武所說,便是她們聽不見,一樣也曉得你我在做些甚么。低著頭細口慢嚼。穎兒拽著秀荷的袖子,神秘地眨著眼睛:“小嬸嬸小嬸嬸,我有秘密要告訴你。”小手做成喇叭狀,趴在秀荷耳邊悄聲說話。?;蓊D了筷子挑眉責(zé)怪,怕穎兒亂說:“大清早就開始搗蛋,弟妹你別聽他?!?/br>穎兒稚嫩的嗓音噓噓喘著氣:“小嬸嬸,床被三叔鋸斷了,我不會告訴奶奶的。”秀荷的臉刷地就紅了,垂在膝上的手暗暗擰了庚武一把。對二嫂笑道:“穎兒可黏我呢,在小嬸嬸面前從不搗蛋的,是吧?”“嗯!”穎兒重重地點著頭,一本正經(jīng)地對娘親說:“我告訴小嬸嬸我是貓頭鷹?!?/br>庚夫人好笑嗔怪:“這孩子,看三叔一回來把你高興的。”又問庚武一路上可還順利,這一趟跑下來生意能有多少?“雲(yún)熹號”貨船庚武一人占了五成股,小黑占三成,其余的都是弟兄們湊的。新船生意不好做,掌柜們不敢輕易下貨,一開始只收七八成運費,??毂Yr,三兩次后若是滿意,屆時便好簽長久的合同。庚武應(yīng)道:“漕幫把碼頭上的私船都壟斷了,弟兄們不肯跟著他們干,分與他們?nèi)衫约号芰藥准倚落佔?。只要不犯到官船撞上,一趟下來除去開銷,幾十兩是有的,頭年賺個千兒八百的保底。”鄉(xiāng)下的地一年下來也只能收個幾十租,有千兒八百已然很是不錯了。庚夫人眉眼間舒展欣慰:“如此下來存?zhèn)€幾年,開山的本錢就有了。到時候租個鋪面,再把庚家的生意慢慢做起來,叫嫂嫂和秀荷孩子們也跟著過上舒坦日子?!?/br>“租甚么鋪面,放著商會那二間鋪子為何拱手不要?”庚武蹙了劍眉,清雋面龐上掠過一絲少見的冷冽:“父親與祖父從前就是吃了仁善的虧,如今我既從大營里撿了條命回來,那仁善便只是從前。此番運河北上,見堇州府南來北往商客中轉(zhuǎn)眾多,待他日把鋪子從梅家手上收回,便開個山貨行,這邊廂收了貨運去那邊售賣,來往少不得又是一筆利?!?/br>庚夫人看著兒子刀削玉琢般的側(cè)顏,曉得這個兒子歷經(jīng)幾年生死磨礪,原與他的父輩兄長們不一樣了。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憂,只嘆道:“鋪子的賬目清理得可順利?”庚武又復(fù)了清和語氣:“幸祖父有先見之明,在祠堂香案下埋了這些年的賬底。只要商會那邊沒有與庚家買賣的憑契,衙門里也無當年沒收這二間鋪子的證據(jù),這個鋪子就還是庚家的?!?/br>庚夫人面上掛起悵然:“早先老爺原希望你兩個哥哥為商,留你去考取功名,哪兒想后來卻出了那一樁變故。咱們庚家不比梅家,官場上無人照應(yīng),那梅家用銀子賄-賂官府,壓著不給查,倒也是難辦了?!?/br>庚武想起這次出船救下的憨胖老頭,那不也是個給錢就辦事的貪財貨色,一路上只聽他一對叔侄“吃吃吃,吃衙門?!?/br>默了一默,沉聲道:“下回去堇州府再想想辦法?!?/br>秀荷柔聲說:“早先那二間鋪子也是收山貨的,那時候可興旺呢,母親和哥哥常帶我去??禳c兒收回來也好,省得叫梅家又糊弄出事兒來?!?/br>庚武凝眸看她:“你還記得?!?/br>那雙眸瀲滟,洞開光陰隧道,依稀又想起從前——那時候是甚么年紀?子青還未病呢,是鎮(zhèn)上難得的美人兒,把七八歲的秀荷寵得如同一朵嬌花。十五歲的關(guān)長河已經(jīng)比子青高了一個頭,野馬一般管束不住,愛隨山戶們進山打獵,順帶補貼一把家用。子青便時常帶著秀荷與繼子去庚家的鋪子賣山貨。十二三歲的庚家的三少爺,著一襲月白刺云紋長袍,上搭對襟的銀鼠皮襖,墨發(fā)在肩后飄逸灑落,生得文氣又雋雅。站在柜臺邊翻著書,可惜眼神倨傲,看她如若目中無人。那時候秀荷還未在書院遇到梅孝廷,也不曉得梅家與庚家暗中較著勁。不明白這少爺為何這般惱怒她,明明就互相不認識,做什么這樣討厭自己?她也驕傲,便不甘示弱,同樣每一回也斜著眼睛把他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