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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主干道、三條鐵路和一個機場。與這里相比,國內(nèi)任何地方的交通都能夠算得上是“井然有序”了。出租車停在路口時,隔壁的車幾乎觸手可及;雙向四車道,被善于爭搶的司機們生生地開成了六車道;沿街建筑破敗不堪,卻沒有任何修繕,甚至都不刷油漆粉飾一下;黑黑矮矮的平房中間,新的大樓在慢慢爬起;棚戶與華廈交相呼應,卻沒有任何矛盾沖突。許衡想,這恐怕就是印度特色的腐朽,腐而不爛,爛而不塌,各種文化、傳統(tǒng)兼容并蓄,互相支撐著蹣跚前行。航班預定于凌晨起飛,許衡讓司機把車開往市中心的克勞福德基市場。盡管已經(jīng)在網(wǎng)上看到過無數(shù)次,但當這條黑漆漆的小巷出現(xiàn)眼前時,還是很難讓人聯(lián)想到“世界藥房”的頭銜。毗鄰孟買最大的商品集散中心,鱗次櫛比的醫(yī)藥商店占據(jù)了整整一條街。從大名鼎鼎的蘭博西實驗室到各式各樣的手工作坊,百余家獲得美國fda認證的藥廠,每天從這里將藥品發(fā)往全世界。打開手機地圖里的預設路線,許衡按照攻略的指引走進路口的一家連鎖店,將訂單遞給了導購員。導購員最開始只是職業(yè)性地微笑鞠躬,待看清楚訂單上的內(nèi)容后,連忙回庫房叫來了值班經(jīng)理。因為近年來國內(nèi)需求量急劇增大,印度藥企也針對性地聘請了華裔銷售人員,這里的值班經(jīng)理便是其中之一。“許小姐?”經(jīng)理的胸口掛著工牌,中文發(fā)音顯得刻意而生疏。從外表上看,就是一位典型的二代移民。雖然兩人曾在網(wǎng)上進行過溝通,但真正見到面前的中年男子,許衡還是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后,很禮貌地點頭致意:“熊經(jīng)理?!?/br>“對不起,因為不知道您具體的到達時間,所以沒有派人迎接。”熊經(jīng)理一邊把她往店里引,一邊抱歉地解釋。許衡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直奔主題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嗎?”五百盒印度版“格列衛(wèi)”、幾十位白血病人的救命稻草、上十萬的交易金額,早在許衡此次造訪前,雙方已經(jīng)就這筆“大單”來回磋商了一年多,貨款則悉數(shù)匯入了藥品公司的賬戶。庫房的一個角落里,花花綠綠的藥片分裝完畢,被塞進各式容器中,只待最后裝箱。許衡彎下腰,將隨身行李一件件地拿出來,集中所有注意力開始清點:盡管價格便宜,但每一粒藥都意味著病人一天的生命延續(xù),容不得半點馬虎。熊經(jīng)理在旁邊做著記錄,時不時地劃掉貨單上的名目。兩人配合得井然有序,很快便將貨物清點完畢,行李箱也徹底裝滿了。許衡站起身來,撿起一件綠色的莎麗,指指地上被置換出的其他行李,略帶歉意地問:“這些往哪里扔?”熊經(jīng)理嚇了一跳:“都不要了嗎?”“占地方,托運的話容易被海關盯上?!痹S衡解釋道。熊經(jīng)理從柜子里翻出個塑料袋:“裝這里面吧,下次來再帶回去?!?/br>“不用了,您看有誰需要就處理掉?!痹S衡搖搖頭,“我不會再來了?!?/br>對方顯然沒聽懂她的意思:“那就讓其他人幫你帶回去啊?!?/br>許衡勉強扯出一抹笑:“我是說,不會再參加團購了?!?/br>印度版“格列衛(wèi)”99%的成分與瑞士原版相同,價格卻只有后者的十分之一。用過印度藥后,只要身體適應良好,沒人會用回原來的正版藥。慢粒白血病需要終身治療,停藥只說明病人已經(jīng)不在了。熊經(jīng)理很快反應過來,抱歉地說:“對不起,請您節(jié)哀?!?/br>“沒關系?!?/br>表面上還是一只箱子一個包,里面卻裝滿了病友們的希望。在藥房交接完畢,許衡攔下一輛出租車,直接駛往了機場方向。從印度海關出境,需要登記隨身物品。因為來時坐的是“長舟號”,她無需像普通游客一樣辦理申報手續(xù),而是直接被分配到了免檢通道。這樣一來,許衡攜帶的所有物品都不再是“進口”,而成為未登記的個人財產(chǎn),只待國內(nèi)機場通關,便可以合法使用。登機后,靠著機艙椅背,許衡裹緊了那件綠色莎麗。低頭將赤道紀念章別上領口,終于緩緩睡去。同一時間的“長舟號”已經(jīng)開出孟買灣,行駛在阿拉伯海寬廣的洋面上。王航交接完駕駛室的相關事務,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七樓甲板。推開門,他沒有亮燈,而是讓眼睛慢慢適應這暗淡的光線。徹夜未眠之后,又和貨代、船代、港口官員打了一整天交道,身體早已透支,精神卻依舊亢奮。從柜子里摸到煙和打火機,王航叼出一支來低頭點燃。許衡在船上時,很自然地就戒煙了。如今人剛一走,便忍不住尋來填補空隙,似乎是向虛榮作出的無奈妥協(xié)。嗆人的煙霧尚未散盡,便完全進入胸肺,繚繞升騰著勾勒出黑暗的輪廓。脫掉鞋,癱倒在床沿上,眼前的書桌漸漸變形,好像還有個人坐在那里,滿臉淚痕地斥責著他的驕傲與自大。王航狠狠吸了一口,瞇著眼睛忍受那濃烈的刺激。明明已經(jīng)很累,還是不想睡,似乎以此就能將記憶、過往和時間無限延長。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煙是什么時候燒完的,只是靜靜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直到四肢僵直,依然不想動彈。宋巍在敲門,聲音有些焦急:“王船?睡了嗎,王船?”王航打了個激靈,坐起身來朗聲道:“怎么了?”“收到海關傳真,許律師被扣在機場了!”他連鞋都沒穿,赤腳沖到門口,手忙腳亂地打開鎖:“怎么回事?”走道里有燈,突然照亮的光線過于刺眼,王航單手擋著,另一只手奪過傳真件,慌慌張張讀起來。“藥品走私……查扣……”他猛然抬頭,“誰發(fā)的傳真?”宋巍連忙遞上另一張紙:“機場海關。公司總辦抄送轉發(fā),要求我們盡快確認?!?/br>王航抹了把臉,有點回不過神。“許律師家里是不是有病人?”宋巍磕磕巴巴地猜測道。船員常年隨船出入境,海關監(jiān)管相對寬松,走私是不少人的生財之道。但凡被抓包,就需要船長簽字作證,確認貨物究竟是在哪里上的船。“昨天送她的時候我們都看到了,那箱子里全是衣服,沒有藥?!彼挝∨貞?,“要怎么證明??!”王航咬牙:“走吧,先回駕駛室。”長長的舷梯還沒爬完,便聽見衛(wèi)星電話特殊的蜂鳴聲。王航和宋巍對視一眼,明白是公司打來的。盡管半夜被吵醒,王允中的聲音聽起來依然中氣十足:“是咱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