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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都不知道夢想是什么,也無所謂,因為心知道。大概過了十幾分鐘,輪船汽笛發(fā)出一聲長鳴,引擎也開始正式工作,窗外的景色慢慢發(fā)生變化。許衡停下手里的事,像個孩子似的趴在舷窗上:晌午陽光正好,藍天白云共海水一色,之前看來巨大無比的港口吊機逐漸變小,就像仿真玩具似的佇立碼頭。想到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很難再看到陸地,她干脆將行李箱合上,推門走出了房間。下到主甲板層,出艙便是左舷,雖然有些不穩(wěn)當,她還是扶著墻壁挪動到船頭。這一段距離大概耗費了十幾分鐘,最終登上梯子把頭探出去的時候,口中喘息不停,眼前卻只有渾然的藍色天空和大海。腳卡在梯架的狹縫間,許衡的半個身子立在船舷外,滿目的蔚藍壯闊,無邊無際。即便在視線的余光中,也盡是滿滿當當?shù)奶焖{海藍。看慣了城市里水泥森林的烏煙瘴氣,在這份天與海的遼闊中,人的眼睛、思想、靈魂似乎都被凈滌一番,升華到了新的境界。“長舟號”正在全速前進,球鼻艏無聲地劃開水面,如同魚鰭般順滑。白浪在船舷翻騰,海鷗在頭頂鳴叫,帶著些許咸腥味道的海風撲面而來,這種近乎飛翔的感覺,讓人忍不住張開雙臂。她閉上眼任由流動的空氣環(huán)繞四周,壓抑已久的情緒終得釋放,恍然覺得自己不是在水面,而是在空中。身處這樣壯闊的場景里,很難再去計較任何細微末節(jié)的瑣事,整顆心都隨風飄揚、舞動、激蕩。“注意安全?!鄙砗笸蝗粋鱽硭圃嘧R的低沉嗓音。許衡只覺得背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回頭,果然看到一錨四杠的金色肩章,以及高大挺拔的船長本人。她舔舔嘴唇,有些窘迫地解釋道:“小宋說我可以……”“先下來?!蓖鹾酱驍嗔怂脑?,向上伸出手來。男人的一雙眼睛被遮擋在帽檐的陰影之下,看不分明??赡请p大掌卻紋理深刻、指節(jié)清晰,覆著薄薄的繭。許衡于是也伸出手,再次握住對方。干燥而溫暖,她想,甚至有些粗糙,里外都充滿力量。待人一回到甲板上,王航便收回了自己的手,居高臨下且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之前我的大副對您不夠尊重,請別往心里去。”“沒事的?!痹S衡連忙擺頭,顯得受寵若驚,“我能理解?!?/br>“船上都是些粗人,不怎么會說話。”他拉開半個身位的距離,開始往回引路。盡管天氣很好,船行過程中依然有明顯的搖晃,王航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只見他長腿交替邁出,每一步都穩(wěn)穩(wěn)地踩住甲板,就像被吸附在上面一樣。許衡跟得跌跌跌撞撞,有幾次都差點磕碰,終于忍不住開口:“王船長,麻煩……麻煩您慢點,我走不快。”他回頭,語氣平靜如初:“船上就是這樣,凡事都跟岸上不同。即便是走路這么簡單的事情,換了人也難得適應(yīng)。公司說你要跟全程,我認為并沒有太大必要。東京灣之后,‘長舟號’正好要去韓國。中國護照在釜山是落地簽,你可以考慮從那里回國。”女孩用力攥住欄桿,骨節(jié)雪白而突出:“憑什么?”王航挑挑眉,示意她把話說清楚。“憑什么認為女人不能呆在船上?06年海事勞工公約就鼓勵女性參加航海,恕我直言,您和您大副的‘建議’沒有任何區(qū)別!”“你知道我們只是建議?!?/br>他似乎并沒有感到意外,倒是讓許衡覺得自己有些反應(yīng)過度,卻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么:“反正我是不會下船的。”“隨意。”王航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在前面開路:“這次航程要跑的地方很多,有的只是路過,有的要花一兩天時間卸貨。到港期間會很繁忙,也會很亂,要注意財物安全。其他時候你可以在船上隨便轉(zhuǎn)轉(zhuǎn),不要影響到船員的正常工作就好?!?/br>“你真的不逼我下船?”抓緊一段難得的平穩(wěn)間隙,許衡小跑著跟上去,不敢相信對方的態(tài)度會突然轉(zhuǎn)變。男人的腳步終于停住,視線卻飄向海平線,神情頗為自信:“用不著我逼你?!?/br>許衡于是明白自己是被威脅了。兩人在艦橋舷梯下告別,她悶悶不樂的回到房間。才換好一身便于行動的衣服,便聽見廣播通知開飯了。船上餐廳位于主甲板以上第二層,兩個餐廳分立廚房兩側(cè),一側(cè)專供船長、輪機長、副官還有乘客使用,另一側(cè)則屬于一般的水手。房間之間有聯(lián)通,桌上的菜式看起來也沒有任何差別,卻人為地隔開區(qū)域,顯然是專門布置的。剛一推門,許衡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原本熱熱鬧鬧的交談聲、歡笑聲,全都變成了瞠目結(jié)舌的驚訝與令人尷尬的沉默。整間房里只有大副一張臉認識,而他似乎是也不大樂意搭理人的樣子。咬了咬牙,許衡硬著頭皮沖服務(wù)員打了聲招呼:“您好,我是隨船律師小許?!?/br>娃娃臉的小伙子眨眨眼睛,半晌沒能回過神來:“……律師?”“律師上船來干嘛?”船員餐廳里有人扯著嗓門問道。“對啊,船上又沒有官司?!薄澳阈∽泳褪亲畲蟮墓偎?!”“去你媽的……”隨著熙熙攘攘的叫罵聲起,室內(nèi)里再次恢復之前的喧囂。許衡在服務(wù)員的帶領(lǐng)下,來到座位上,感激地接過餐點和飲料,開始低頭吃飯。她依然能夠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奇的、挑釁的、赤*裸裸的、火辣辣的,各種各樣,不一而足。不難想象,對于航海這一純粹屬于男人的事業(yè)來說,突然冒出的異性有多稀奇。最初的新鮮勁兒過后,則會產(chǎn)生各種不便:生活習慣、人際關(guān)系、工作節(jié)奏……這也是王航等人變著方兒勸她下船的原因。說得更直白一點,有她在,船員們連葷段子都不好講。可是,那又怎么樣呢?許衡用力嚼爛食物,心中默默下定決心:我自會讓你們明白,女人也能在海上好好生存下去。第4章下艙交班后,王航來到餐廳,發(fā)現(xiàn)很多人還沒有吃完,服務(wù)員殷勤得近乎過分。宋巍跟在他身后,顯然也被這里的氣氛嚇了一跳,連話都說不利索:“船……船長,他們今天……”沒有理會滿屋子里幾欲炸裂的八卦熱情,王航低著頭,臉不變色心不跳地命令道:“吃飯?!?/br>宋巍咽了咽口水,果斷將注意力集中到食物上。輪機長是輪機部的頭兒,俗稱“老軌”,在船上的地位僅次于船長和大副。“長舟號”的老軌八十年代起就跑國際航線,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海員,很有群眾號召力。只見他拎著酒瓶,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