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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低低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儼然以出家人自居,冷漠的面孔,既看不出重逢的喜悅,亦沒有對她的怨念。“你……”錦霓愣住,手頓在半空中,她幻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卻想不到,他已心如止水?!原來,男女情愛,竟是這般傷人,無奈錯過,再回首已百年身。她的手落空,只好收回來,身邊依舊站著那兩個錯愕的小和尚,呆呆地看著這兩個人。半晌,其中一個才回過神來,眼睛一瞄,緊張道:“糟了,師兄,住持來了!”幾個人聞言,齊齊望去,果然,南華寺住持無塵大師和不嗔,已經(jīng)向這邊走來。“住持,這、這位女施主闖進(jìn)了亭子,還、還喂鯢靈吃了……吃了饅頭渣兒……”兩個小和尚嚇壞了,耷拉著腦袋囁嚅道,說完抬起頭,手一指錦霓,面色冷峻。無塵大師乃是南華寺的住持,在當(dāng)今享有極高的聲譽(yù),他一身袈裟,雙眼囧囧有神,沖著錦霓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世間萬物皆有緣有孽,這位女施主既然能夠全身而退,自是有緣人。貧僧自是依照佛祖的旨意,便允諾,將這‘萬佛朝宗’贈與施主一片,還望施主好自為之。”后一句,無塵大師是對著身邊的不嗔說的,說罷,他叫那兩個弟子站到一旁,自己一拂袖子,身子躍起,未等眾人看清,已經(jīng)來到亭中的池邊。而此時,那原本已經(jīng)沉到水中的鯢靈,似乎受到了驚擾,也一個擺尾,再次躍起,噬向無塵大師。無塵大喝一聲,般若掌裹挾萬斤之力,狠命劈向池中,濺起大片水花,出家人不殺生,他不肯直直劈向鯢靈,便借著水的力量,希望這兇物能夠知難而退。“阿……彌……陀……佛!”無塵驀地雙手合什,一聲洪亮震天的唱喏,以“獅子吼”的方式出自口中。唱喏之聲有如敲鐘,由輕震而逐漸激昂澎湃,直至“佛”字出口,聲音有如來自九天的震撼,從四面八方轟然沖向那“哇哇”大叫的鯢靈。九龍泉附近,頓時到處都回蕩著洪亮的吼聲,眾人無不趕緊掩耳躲閃。錦霓剛要抬手,忽然兩邊耳朵都被堵住,她急急抬眼,原來,身邊的汲望月和剛剛過來的不嗔,均是一人只用一只手堵著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分別堵住她的。她心里一酸,顧不得想別的,趕緊雙手覆住小腹,那微微凸起的肚子里,小生命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動。反觀那之前來勢洶洶的鯢靈,卻在這吼聲中,逐漸頹然萎靡,在水中躲著不出來了。終于,無塵收住唱喏,一時間,萬物俱靜,藍(lán)湛湛的天空,陽光耀眼。就在此時,那水中似乎著火一般,只見那原本貌不驚人的白色蓮花,團(tuán)團(tuán)旋轉(zhuǎn),竟然膨脹了數(shù)倍,變成一只巨大無比的蓮,皺巴巴的蓮瓣悉數(shù)伸展開來,散發(fā)著濃郁的香味。“這便是萬佛朝宗……”錦霓喃喃,只覺得道道金光出現(xiàn)在眼前,白色的花瓣片片都是肥厚光潔。一瞬間,周圍的溫度驟然上升,無塵大師運(yùn)起金剛護(hù)體,乾坤挪移功出神入化,雙足一點(diǎn),眨眼間已經(jīng)到了“萬佛朝宗”的上空,手掌倏閃,掌風(fēng)一帶,便摘下其中一片最為圓潤的葉片來。那蓮瓣一脫離了母體,立即由白色變?yōu)榛鸺t,跟那鯢靈身體是一個顏色,邊緣也有些打蔫兒。“多謝無塵大師!”不嗔與錦霓均是無比感激,再三道謝,因?yàn)闀r間緊迫,二人務(wù)必要在半月之內(nèi)日夜兼程,趕回京城。這邊錦霓正在猶豫,她不知該怎么說服望月,正踟躕著,不料一直安靜的望月忽然喚住了欲離開的無塵大師。“住持,請您為我剃度?!?/br>南華寺的陽光都比別處明媚些,不嗔從禪房里搬了把椅子,要將錦霓攙過去曬曬太陽。她不肯走,她怕望月真的出家了。“不嗔,我們再留一日吧,他若真的執(zhí)意要此,我也算是對香川有個交代了。”錦霓推開不嗔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出去,她胃口不好,愈發(fā)清減,除了肚子微凸,顯示她是個孕婦外,那尖俏的臉,看上去比往日還要細(xì)。曬了會兒太陽,她有些昏昏欲睡,不嗔給她蓋了張?zhí)鹤?,受無塵法師相邀,二人去下棋了。恍惚中,錦霓還做了個夢。望月跪在蒲團(tuán)之上,腦袋光溜溜的,上面燒著九個戒疤,聽到她走過來,雙眼空洞無神,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這夢到了這里,便戛然而止,她卻嚇出了一身冷汗。是呢,他說看破紅塵了,要求大師剃度入空門呢。可是,她呢,她怎么辦,她還不知道,孩子是不是望月的,如果真的是……嚯地起身,連薄毯滑落都顧不得了,錦霓大步往東廂房奔去。雙手用力,猛地推開房門,望月正端坐在桌邊,似乎在想著什么,乍一聽見聲音,皺了下眉頭,立即聽出來來人是誰。“你……”“望月,你聽我說!”錦霓一步上前,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急喘道:“你聽我說完!”說完這一句,她握住他的手,望月掙了一下,沒有再動,任憑她將自己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未語先垂淚,她抽噎一聲,淚眼婆娑道:“汲望月,別說你還是想要出家!你真的能斬斷情思?我不信,住持也不會信的,否則,他為何只是笑而不語?!”望月渾身一顫,臉色變了又變,這才一把擎住她的手腕,手指搭上她的脈搏。“孩子,孩子!”錦霓猛地抽回手,一把撫上他的側(cè)臉,哭喊道:“你就不想著,等他出生,等他喊你爹爹?”爹爹?男人喃喃地念了兩聲,幾不可見地微微顫抖起來,手里一空,卻沒有握住她。眼前驀地浮現(xiàn)出一個粉嫩嫩的小rou球兒,短胳膊短腿兒,胖乎乎得像是個rou團(tuán)子,流著口水,咿呀道:“爹爹……”望月眼圈發(fā)酸,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望月,你若真的要留在這里,吃齋念佛,那也好,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