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瑾的嘴角略勾起，語氣輕佻帶笑，說道：“玄長老，你真的愿意終日提心吊膽，心神不寧地度日？時時刻刻都要警惕門派的人會突然從哪個角落殺出來……”

“躲躲藏藏的生活，甚是勞心勞神?！蔽翼樦捐脑捊拥溃底源Ф人囊鈭D。

“玄長老，你呆在門派多年，應(yīng)該見識過藥光的手段的。我是不知道為什么藥光這么在乎你，但是，我不認(rèn)為她能容忍你的背叛……你說，究竟是生容易，還是死容易呢？”

毒瑾的這句話，成功挑起了我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恐懼。一旦我落回藥光的手里，根本不存在生與死的問題，而只有時間問題——要承受多長時間的痛苦，藥光才允許我以死解脫……不自覺的，我的心亂了。

但是毒瑾并沒因為我的沉默而放過我，他檀口微張，繼續(xù)說道：“玄長老，你一味逃避，根本不是解決之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何不趁著生死尚把握在你自己手中的時候，放手一搏呢？”

“生死自有天命。”我能聽出他話語間的挑唆，但沒打算順?biāo)囊狻?/br>
鼻翼間縈繞的異香，越發(fā)濃郁，令我的心癢癢的，身體里面好像囚禁著一只猛獸，它正在叫囂著，掙扎著……額邊的汗水順著臉頰流下，倏然驚覺，不知何時，毒瑾已靠近浴桶……

這人太過危險，絕對不能留！我不加思索地刺出匕首，意圖攻其不備，一招斃命。誰知，毒瑾唇邊噙笑，側(cè)身躲開了，然后飛快地出手，扣住了我腕間的內(nèi)關(guān)xue與神門xue，動作一氣呵成，仿佛早已窺探我的殺心。

他微地傾身，貼在我的耳畔，呢喃：“玄長老，你真能忍心殺我?。磕闱也虏驴?，倘若我死了，藥光會不會親自來皇都祭奠呢？”

擅玩弄人心之人，必善于察言觀色，我心里駭然。

毒瑾手間用了巧勁，令我前臂麻痛，無力掙脫，我咬牙說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毒瑾薄涼的潤唇輕輕滑過我的頰面，舔去了我頰邊的汗珠，魔魅的聲音猶如砸落我的心間：“玄長老，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以命相搏的對象……不應(yīng)該是我?！?/br>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輕顫，精神開始渙散，喪失了思考的能力，近距離看毒瑾，更是妖媚異常，心中涌起陌生的渴望，這種渴望來得甚是猛烈，根本無從抗拒，猶如陷入層層魔障……霎時間，四面八方涌進(jìn)的情潮將我淹沒。

我知道毒瑾含笑地吮著我的唇瓣，我知道毒瑾毫不費(fèi)力地卸去了我的匕首，我知道毒瑾極冰的指尖觸上我guntang的皮膚，我知道自己開始瘋狂地回吻毒瑾……我清楚地知道此時發(fā)生的一切，卻無法左右自己的動作與意識，心里饑渴萬分，只想貪圖一時之歡。

僅余的理智漸漸抽離，最后的意識只有怒火——毒瑾，你糟踐自己也就算了，居然還順帶糟蹋我……

恍惚之間，水房的木門被人大力踹開，撞擊的響動驚到了我，不由頓住了拉扯毒瑾腰帶的動作。

“夫人，你沒事吧……夫人……你……你們……”

這聲音好耳熟啊……我徐徐偏頭望去，門邊站了一個女子，她一臉震驚，持劍的手抖啊抖的，她是……春蓮？！

漸漸的，渙散的注意力重新集中，自制力已然回籠，大腦再度掌控了身體的支配權(quán)。猛然回神，我迅速收回掛在毒瑾脖頸上的臂膀，腳下一軟，身子失去支撐，摔進(jìn)了水中。而一旁的毒瑾，面色不變，神態(tài)自若地整理自己身上半濕不干的凌亂的衣物。

我將臉埋進(jìn)了水中，良久，才啞聲說道：“春蓮，你帶瑾長老去堂屋稍坐?！?/br>
春蓮恢復(fù)鎮(zhèn)定，還劍入鞘，有禮地說道：“瑾長老，請！”

毒瑾沒說什么，徑直走了出去，一直到春蓮為我合上門，我始終沒有抬頭。木門輕輕地闔攏，我恨恨地一拳揮進(jìn)涼透的洗澡水里，任由水花高濺，落在我的發(fā)間、臉龐、身上……

殺？不殺？

我該夸毒瑾聰明的，因為他押對寶了，在我平安離開皇都前，我萬般不愿見的人，就是藥光！我不了解毒瑾，想不透他意欲為何，但是能確定，他不會告發(fā)我，因為他等著我……以命相搏呢——只可惜，在我的詞典里，我素喜“恃強(qiáng)凌弱”“仗勢欺人”，不愛“玉石俱焚”“同歸于盡”，更遑論“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我平復(fù)情緒，穿戴整齊走出去，吩咐春蓮準(zhǔn)備軟轎。春蓮動作很快，我站在院子里，剛研究好一塊假山石的形狀，她就回來了，身后跟著兩個抬著轎子的親衛(wèi)。其間，毒瑾?dú)舛ㄉ耖e地坐在廳堂內(nèi)，一邊喝茶一邊似笑非笑地斜睨我，始終未語。

一直到上轎前，他柔媚地說道：“玄長老，希望我們再見之時，不是在門派的刑律堂?！?/br>
我沒答話，皮笑rou不笑地拱手作揖，目送他上轎。軟轎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我的臉徹底冷了下來。

“生死門”的刑律堂，門派的修羅地獄，門中弟子聞之色變——但是，毒瑾一定不知道，我并不畏懼那地方，不是我勇敢，只因為——缺少身體痛感的直觀印象……

“夫人……”一轉(zhuǎn)身，春蓮面色古怪地看著我。

“什么都不要問！”我齜牙咧嘴說道：“把申屠府給我盯死了，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立刻回報！”

毒瑾，你我之間，絕不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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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是被生生吵醒的。迷迷糊糊中，一直聽到急促的鈴響，偶爾還有幾聲撞鐘。

“這到底是催命還是招魂??？”我口氣不善地抱怨，剛說完，就被侍候我梳頭的老媽子急急捂住了嘴巴。

“夫人，您日子過糊涂啦？今個兒是‘施孤’??！”她一臉緊張地說道。

我疑惑地追問，以前在門派，從未聽過這個節(jié)日。老媽子對我不知道七月十五日是追先悼遠(yuǎn)的“施孤”頗感詫異，遂細(xì)細(xì)解釋。

按俗禮，每年的今天，理應(yīng)去寺廟，送齋供僧、拜懺、放焰口，做法事超渡陰魂。只是，墨臺遙天未亮就要進(jìn)宮參加祭典，一直到晚上放過水燈之后才能回府，因而，干脆在府里前院搭起法師座和施孤臺，法師座前供著超渡鬼魂的地藏王菩薩，施孤臺上立著靈牌和招魂幡，還專門請來德高望重的法師，誦念咒語和真言——談到這個的時候，老媽子一臉自豪，補(bǔ)充說道，放眼整個皇都，只有墨臺遙一人，在府內(nèi)舉辦如此盛大的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