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認(rèn)識

    士兵都在二層餐廳用餐，廚房將食物用餐盤分裝好，再由瑪麗用餐車推著送到餐桌上。

    不過如今送餐的人選多了一個蒂安娜。

    蒂安娜和瑪麗一人推著一只餐車走進(jìn)餐廳，看見大部分士兵正姿態(tài)閑散地在餐廳喝酒聊天，等著飯菜上桌。

    蒂安娜注意到，長桌主位和旁邊、也就是船長對面的位置空了下來，顯然艾德里安和那名輕甲騎士還沒到。

    蒂安娜跟著瑪麗一起，將手中的餐食率先放在了主位上，然后依次往下送rou湯。

    士兵們注意到亦步亦趨跟在瑪麗身邊的蒂安娜，問道，你是誰？新來的船員嗎？

    蒂安娜小心回道，是的，大人。

    那男人聞言開懷大笑，大人！哈哈哈哈，你聽見了嗎？她叫我大人，還沒有人叫過我大人。

    其余的人也跟著笑起來。

    但很快，他們又突然止住了聲音，整個餐廳都安靜了下來。

    高大魁梧的男人們站起身，向蒂安娜背對的方向低下頭，齊聲道，艾德里安大人。

    蒂安娜聽罷，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她沒想到這么快就能見到艾德里安，她選擇登船，就已經(jīng)做好了或許要花許多天才可能偶遇對方的準(zhǔn)備。

    瑪麗忙拉著蒂安娜轉(zhuǎn)過身，對走進(jìn)餐廳的人彎下腰。

    盔甲活動的清脆金屬聲響起，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穆曇繇懫?，坐吧，別站著了，老天，艾德里安你看看你把他們都訓(xùn)成什么樣了

    眾人并沒有動。

    艾德里安抬了下手，他們才坐下去，繼續(xù)如方才那般攀談起來。

    先前那名說話的男人竄到蒂安娜面前，歪著腦袋看她，這是誰？瑪麗你的女兒嗎？

    瑪麗恭敬回道，不是，里德爾大人，這是約翰的侄女，在船上廚房做活。

    里德爾便是那名輕甲騎士。

    蒂安娜低著頭，黑色面紗垂落，里德爾能從側(cè)面看見她精致美麗的側(cè)臉，他贊嘆道，噢！約翰那臉都洗不干凈的男人竟然有這么漂亮的侄女！

    蒂安娜覺得他說得對，約翰的臉看起來比一臉褶子的卡爾還臟。

    里德爾轉(zhuǎn)過頭對艾德里安道，艾德，船上來了一個大美人，你真應(yīng)該看看，她漂亮得就像海面上升起來的月亮！

    然而艾德里安看著恭恭敬敬向他彎著腰的蒂安娜，卻緩緩皺緊了眉心。

    里德爾的話引起了士兵們注意，他們盯著蒂安娜，想看看能被里德爾稱作海上月亮的女人到底長什么樣。

    但很快，瑪麗就將蒂安娜拉了起來，臉上的黑色面紗自然落下，重新?lián)踝×怂哪槨?/br>
    里德爾見艾德里安冷漠地看著蒂安娜，回過頭，又見蒂安娜也訝異地看著艾德里安。

    兩個人仿佛相識。

    瑪麗輕輕推了蒂安娜一把，她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再次彎下了腰，大、大人

    瑪麗道，艾德里安大人。

    于是蒂安娜又道，艾德里安大人。

    里德爾將瑪麗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挑了下眉，拖腔怪調(diào)地打趣道，喲，什么時候我們艾德里安大人也結(jié)識了這么漂亮的小姐？

    艾德里安將目光從蒂安娜身上挪開，他繞過她落座，語氣淡漠，不認(rèn)識。

    竟然半點(diǎn)沒有提及早上發(fā)生的事。

    -

    忙完后，蒂安娜下午去甲板上逛了一圈，遇到幾名士兵和掌舵的船員在一起閑聊。

    她沒見到想見到的人，繞過他們，獨(dú)自一個人去到了船尾。

    海風(fēng)吹動著桅桿上寬大厚實(shí)的船帆，船尾拖曳著道道白色海浪，風(fēng)力驅(qū)使著巨大的貨船穩(wěn)定向前。

    放眼望去，遠(yuǎn)方的碼頭和城鎮(zhèn)只剩下薄樹葉般的一片，仿佛沒有厚度的圖畫。

    蒂安娜知道，她已經(jīng)離塞赫里很遠(yuǎn)。

    這是她第一次離塞赫里這么遠(yuǎn)，乘著貨船，去到她根本不知道的地方。

    幾條蒂安娜叫不出名字的銀灰色大魚追著貨船并行，他們跳出海面，靈活地在海上翻滾一圈，又落入深藍(lán)色的大海中。

    白色的海鷗在蒂安娜頭頂盤旋，咸潤的海風(fēng)拂過她的臉頰，蒂安娜看著眼前的一切，情不自禁地松開了欄桿的手，張開雙臂，感受著自由的氣息。

    在這一刻，她不想思考未來會發(fā)生的一切，只覺得如果可以就這樣乘船駛向遠(yuǎn)方，好像也很好。

    她甚至張開嘴，毫無淑女形象地沖著大海喊了出來。

    清亮動聽的聲音消失在海風(fēng)里，蒂安娜沒有看見，身后的船艙中，艾德里安正透過窗戶沉默地看著她。

    -

    蒂安娜沒能在甲板上待多久，不到二十分鐘，或許只有十分鐘。

    那股強(qiáng)烈的興奮勁過去后，她很快便感受到了瑪麗說的她會吐得死去活來是什么意思。

    蒂安娜還不知道暈船是什么感受，只覺得自己腳下站都站不穩(wěn)，沒一會兒，她就趴在欄桿上，將午飯全吐了出來。

    恰好瑪麗上來找她，才扶著臉色蒼白的蒂安娜回到了船艙。

    她給蒂安娜端來燒開的熱水，又給她拿來了一種苦得熏腦子的藥包。

    瑪麗關(guān)心道，喝點(diǎn)熱水，聞聞這個，再躺下好好歇息一會兒，在恢復(fù)前你不用起來幫忙了。

    但如果待在船艙中休息，這也意味著蒂安娜將沒有機(jī)會接觸到艾德里安。

    蒂安娜搖頭道，不，我才剛上船，不能什么也不干。

    瑪麗安慰她，沒關(guān)系，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大部分人在第一次登船時都沒辦法適應(yīng)，不用感到愧疚，好好休息吧。

    說完，她便退了出去。

    蒂安娜頭暈得厲害，只好聽從瑪麗的話，盡量適應(yīng)船上生活。

    離陸地越遠(yuǎn)，貨船晃動的幅度越大。和在陸地上不同，在船上，人如果呆在一個地方不動，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四周的一切在隨著海面起伏。

    海水日夜不停地拍打著船舷，當(dāng)?shù)侔材乳]上眼，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在一只漂浮在寬闊無垠的海面上的小小漁船。

    蒂安娜休息得并不好，她白天強(qiáng)迫自己去到甲板上，看著一望無際的藍(lán)色海面適應(yīng)，等到感覺身體受不了了，再回到船艙休息，偶爾也會去廚房幫忙。

    而每當(dāng)這時，約翰總是會以關(guān)心的借口靠近蒂安娜，用手摸她的額頭，或者捏她的手臂，裝出一副擔(dān)憂的樣子，可憐的蒂安娜，你看起來都瘦了，真讓叔叔心疼。

    蒂安娜也總是不動聲色地躲過，微笑著道，謝謝您關(guān)心，叔叔，我已經(jīng)感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