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畏只能是言畏
言畏只能是言畏
什么少年將軍? 言畏覺得喉頭又有了血的味道,他面不改色地吞下去,意識到自己鬼面戴的很好,并沒有露出半分真實的臉來。 他心里有了數(shù),又幫她緊了緊被子,心疼道:你身體本來就弱,又淋了雨,明日恐怕會發(fā)熱,我方才已經(jīng)讓廚房煮了姜湯,即便你再不喜歡那個味道,也要將整碗都喝完。 不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是誰把你帶走,告訴我好嗎?他聲音里帶著憤怒,我一定給你報仇! 言畏稍微側(cè)了側(cè)頭,不明顯地遞給不遠(yuǎn)處的方宴一個眼神,方宴最了解他不過,直接轉(zhuǎn)身走了。 還有,你放心他舌尖剮過口腔里,試圖將那股鐵銹的味道掃走,因而刻意頓了頓,我絕不會騙你的,倘若有一日我真的騙你,言畏這條命,任你處置。 平安靜靜地看著他,很輕地笑了一下。 言畏。她聲音柔和許多,聽起來也有些疲憊,江湖游俠有句話叫,諾不輕許,我信你的。 若是李殉,怎么可能會說出這種話來? 想起他那總是涼薄嘲弄的語氣,平安在心底不斷肯定,言畏不可能是那種人! 她的心穩(wěn)了穩(wěn),慢慢說起當(dāng)時被帶走時的情況,我應(yīng)該中了藥,身上都是木的,其實若不是大雨淋得狠,說不定到現(xiàn)在都還不太能動得了。 言畏握著她的手不放,我會把此事查清楚,你不要擔(dān)心,養(yǎng)好身體。 對了,你看到剛剛那個人了嗎,就是那天鬧得特別大,他從天而降,還嚇壞了宅子里一個婢女,看起來好像中毒一樣。我瞧著他可憐,把他安置到了這個院子,還讓醫(yī)女親自來照顧他。 沒想到他竟然還有清醒的一天,真是神奇。 言畏狀似隨意地解釋了幾句,果不其然,平安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種人留在院子里也是晦氣,既然清醒了,不如讓他走吧。 說完這句話,她才反應(yīng)過來有些許不妥,可言畏不但沒有責(zé)怪自己,竟然還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 也是,我一會兒就跟他說,讓他趕緊離開。 平安這才滿意,歪著頭笑了笑。 言畏親自把她送到屋子里,見她沐浴完鉆進(jìn)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心里頓時生出滿滿的柔軟來,忍不住伸手撥開她的鬢發(fā)。 阿和,你受了大驚,好好休息。 好。 平安應(yīng)了一聲,乖乖閉上眼睛,發(fā)絲烏黑柔順,散落在枕邊。她神態(tài)安恬,一點(diǎn)都不像剛剛說出那樣狠話的人。 可是言畏知道,她骨子里是有厭恨的,對李殉,對李殉身邊的人。 可是奇怪的是,這種厭恨到底從何處而來?她又是怎么知道方宴是他身邊的人? 剛開始他以為平安是有了心愛之人才逃婚的。 可如今看來,恐怕另有隱情。 指骨從鬢發(fā)轉(zhuǎn)到眼睛上,又順著鼻梁探進(jìn)被子里,摸索到了她花瓣一樣的嘴唇。 他輕輕撫摸,揉弄,眼底眸色越深。突然,平安張開小口,那手指沒有防備,直接落入了里面。 她叼著他的手指,睜開眼睛,露出狡黠的笑意。 言畏笑,你不乖。 平安下意識想反駁他,舌尖一動,就輕輕舔到了他的指尖,她臉頓時通紅,忙吐出他的手指,把被子拉高捂住臉。 聲音悶悶的,是你先對我動手動腳! 我的錯。 胸口壓抑的鈍痛緩和了許多,言畏起身,輕輕拍了拍她,好好休息。 說完,真的轉(zhuǎn)身走了。 方宴正在屋外侯著,就見言畏走出來后,抬手將鬼面粗魯?shù)卣?,露出一張神情桀驁的臉來?/br> 他帶著方宴走了很遠(yuǎn),才停下腳步問道。 我讓你去找倉霧,為什么讓自己中了十幾種毒? 方宴低頭,歉疚地回道:屬下一時失察,這才中了毒。但是可以肯定,對屬下投毒和把我扔到您院子的,是同一個人。 把快要瀕臨死亡的下屬扔到院子里,無疑是在恐嚇李殉。 他的死期馬上要到了。 已經(jīng)不再是小打小鬧的追殺,這恐怕是敵人光明正大的復(fù)仇。 那個人身上有種發(fā)膩的香味,很沖,如果再聞到,方宴一定能認(rèn)出來。 言畏說道,方宴,身體既然已經(jīng)恢復(fù)了,就盡快去調(diào)查清楚。 是。 方宴領(lǐng)職,準(zhǔn)備走時突然聽到將軍叫自己。 不出兩日,馬上就到了要回皇城的日子。在這期間,不要再讓阿和看到你。 方宴下意識看了眼平安房間的方向,想起那張在暴雨里也美得驚心動魄的臉,以及她惡狠狠看自己的眼神。 他低了低眼睫,是。 *** 迷迷糊糊,平安正準(zhǔn)備睡著時,外頭突然傳來了言畏的聲音。 她睜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少年最近的聲音嘶啞許多,像喉嚨里含著一塊鐵砂,說話就會摩擦過,血rou翻滾的感覺。 醒了? 言畏走近,正好看到她扶著枕頭起身,順手從屏風(fēng)上取下孔雀藍(lán)的外衫,親力親為地為她披上去。 嗯平安目光沉靜,望向他身后的人,那是誰? 言畏溫聲,鎮(zhèn)子上的老大夫,醫(yī)術(shù)還不錯,給你看看身上到底有什么毒。雖然現(xiàn)在并無什么大礙,但總歸不大放心,看看也是好的。 既然他這樣說,平安也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怎么回事,于是順從地接受那個老大夫的把脈。 老大夫平時給鎮(zhèn)上的人看病抓藥,被尊為神醫(yī),架子一向很高。這次若不是兩個身著勁裝的蒙面男子來請自己,他是不會千里迢迢來到這個院子的。 錢財,他需要嗎? 但是命,他還是要的! 老大夫一臉故作清高,咳了咳清嗓子,這才伸出手要去把脈。 手伸到一半,卻被一把插了鞘的長劍擋住了。 他一個激靈,抬眼去看,發(fā)現(xiàn)那年輕郎君一手舉著劍,另一手正把絲帕輕輕放在姑娘的手腕上。 言畏把絲帕裹好了,這才說道:大夫請吧。 老大夫莫名覺得有些緊張,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里琢磨這個請字可不像是真的在請。 氣勢洶洶的,怎么現(xiàn)在的郎君講話都如此不知禮數(shù)! 老大夫本以為是什么普通的病癥,剛開始并沒有放在心上,可是探了片刻,眉頭竟越皺越緊,臉色也凝重起來。 言畏可見不得他這個表情,不耐煩道:怎么樣? 老大夫被他嚇了一跳,沒說話先長長嘆了一口氣,公子稍安勿躁 言畏怒目,你嘆什么氣! 老大夫依舊吞吞吐吐,公子有所不知 這次,言畏半句廢話都不想在他身上浪費(fèi),一柄長劍出鞘,輕飄飄架在了老大夫的脖頸旁。 寒光映在眼底,老大夫倒吸一口冷氣,語速極快地說道:中了一種奇毒!但是具體是什么癥狀解法,老夫年紀(jì)大了記不清楚,得回去翻過醫(yī)術(shù)才能與公子說明白! 說完,老大夫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竟然在發(fā)抖,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看了一眼戴著鬼面的少年,心里油然生出詭異的恐懼。 他年紀(jì)雖輕,但下手十分狠辣,如果繼續(xù)拖延,少年絕對會毫不留情地將劍劈下去,讓自己人頭落地! 言畏沉思片刻,轉(zhuǎn)頭時對上了平安清澈的目光。 她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抬手安撫地摸了摸言畏的鬢邊。 從小到大,我中過許多毒,不怕的,只要找到解藥,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深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更何況她又是最受寵的公主,生來母妃就因難產(chǎn)過世,自然也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釘rou中刺。 大家覺得她空有圣上寵愛,背后卻無母族撐腰,動作囂張得很,什么毒藥都下過。 只不過,給她下過毒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言畏心里隱隱有些痛意,他知道皇家向來冷情,可是沒想到所謂公主,竟然是從小被下毒長大的。 他反手握住了平安細(xì)嫩的手腕,扣在手心里慢慢摩挲,聲音里滿是篤定,我一定會找到解藥,找到那天行兇的人,給你報仇,保你無恙。 不僅是現(xiàn)在,包括以后,未來,任何時候。 只要有言畏在的地方,就不會讓平安再受到傷害。 好啊。 平安笑,那雙含情目里映滿了光澤。 話是定下來了,可那老大夫下午過來時,腿肚子都在打顫,在正廳看到言畏,猛地跪下了地上。 他面如死灰,不敢抬頭,哆哆嗦嗦道:回言公子,這毒 此毒名為切膚,用量很淺,但會在體內(nèi)慢慢滲透,直至七日后,侵入血脈。屆時,血脈封堵,毒勢攻心,人就會 啪地一聲,白瓷茶盞摔在地上,碎開迸濺得到處都是。 越是情況緊急,言畏就越理智,他靠這異于常人的一點(diǎn)在戰(zhàn)場上救過自己很多次。 想起平安的話,他聲音低冷,解藥? 老大夫腦子里那根弦已經(jīng)斷了,低頭慌亂翻著帶來的醫(yī)書,有有有,公子且慢! 他突然抬起頭來,來不及欣喜,當(dāng)看到墨玉湖三個字時,一下冷靜起來。 言畏見他神色有異,面不改色道:如常說。 乾州溫山,山北斷崖,墨玉湖畔,生一奇花,可入藥,解切膚。 老大夫念完,長嘆道:老夫從醫(yī)這么多年,也只聽說過江湖中絕手神醫(yī)喜在溫山采藥,別的人即便再對溫山藥材渴望,大多也只淪為斷崖下的白骨。 絕手神醫(yī)?言畏反問了一遍,忽而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來,像是氣極了,又像是不屑一顧,好一個倉霧。 老大夫沒能成功逃離這個府上,他得了言畏的命令,這幾日都要陪在中毒的平安身邊,一臉不情愿地挑了個近處的偏房住了進(jìn)去。 而言畏翻進(jìn)平安房間時,她還在昏睡著,呼吸微沉。 他站在床榻邊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動作自然地躺上去,伸手把她攬在懷里。 不知不覺中,言畏也睡著了。 再醒來,窗外天色已經(jīng)黑透,懷里的平安早就醒了,正神態(tài)平靜地看著他。 他嗓音沙啞,怎么了? 平安突然伸手,直奔他的鬼面,目的明確要解開。卻被他反應(yīng)極快地按住了手腕。 她不動聲色地問他,我不能看嗎? 離得這樣近的時候,她總會不由自主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心慌。 言畏喉結(jié)滾動,閉了閉眼,嗯了一聲。 又補(bǔ)充道:我幼時傷得嚴(yán)重,臉實在不堪入目日后若有機(jī)會 最初只是信口胡言。 沒想到現(xiàn)在卻只敢這么說。 不等他說完,平安便興致索然地掙開了他的懷抱,坐了起來,算了,我不想看。 她語氣冷淡,與之前判若兩人。 言畏猜測她隱隱察覺出自己依然繼續(xù)的謊言,卻無力在此刻說出真相,心里很是發(fā)虛。 他也起身,從她身后,緊緊抱住纖細(xì)的腰肢,頭搭在平安的肩上。 阿和 言畏依偎在她的頸側(cè),手也不安分地伸進(jìn)她的衣衫里。 帶著薄繭的手游魚似地往上探尋著,他呼吸粗重了幾分,將平安從后緊緊半包圍住。 平安一動不動,任他擺弄。 這讓言畏更加不安,他皺起眉頭,扶著她轉(zhuǎn)過身來,沉聲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平安心里再次涌出那種想要摘掉他面具的沖動,可實在太想逃避,內(nèi)心兩種情緒交戰(zhàn),導(dǎo)致她更加心煩意亂。 她重重推了他一把,攬好自己的上衫,眉眼慍怒,言畏,你先出去吧。 他直接逼近了問她,你是因為我不肯摘面具,心底才有氣? 說是氣,其實并不恰當(dāng),平安心底更多是對未知的恐懼。 她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喜歡上言畏,可感情從來不由自己控制。 就像前世因為幼時一個繡著沈字的錦囊而一直癡心沈折,后來又因為嫁給李殉每日苦守不得已而討好他那份嗔怨。 前世所求皆屬孽緣,今生喜歡上言畏也無法順?biāo)臁?/br> 她嗯了一聲,別過頭去。 那被殺父剜心的痛,被掐死窒息的痛,因為重生并沒有減弱幾分,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刻。 平安眼淚流得兇,蜷縮在床角,把頭埋在膝蓋里,怎么也不理人。 言畏坐在離她稍遠(yuǎn)點(diǎn)的地方,心情慢慢才平靜下來。 說一不二的少年將軍,只無奈地望著她,語氣低沉,阿和,我要出門一趟,可能再見你就能知道我長什么樣子了。 他指尖繞著兩根她掉下來的青絲,有些緊張,你身上的毒無需擔(dān)心,明日會有解藥送過來。 倉霧已經(jīng)不在宅子里了,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帶著殷菩提逃之夭夭。 馬上就要回皇城了,少年將軍從戰(zhàn)場歸來,需要上朝面圣。 在此之前,他沒有和平安說的是,他要去溫山斷崖墨玉湖,尋那能解她切膚之毒的奇花。 說完,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依照慣例跳窗走了。 屋子里一時靜悄悄的,過了好一會兒,平安才抬起頭來,眼睛卻是通紅的。 言畏,你別騙我。 她緊緊抱著自己,試圖尋找一些安全感。 言畏只能是言畏。 第二日,平安就沒再見到言畏了。 吃過早飯,煙兒從大門口回來,遞給平安一個小包裹,言公子天沒亮就把我叫起來了,說等姑娘睡醒交給你,他要出趟門。姑娘,公子有和你說嗎? 平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過小包裹,打開一看,里面竟然是她留在胡月掌柜寒色旅舍里的東西。 除了她頭上戴的珠翠釵玉流蘇金銀,就是那個仿言畏的憨態(tài)可掬的彩繪泥人。 當(dāng)時為了躲禁軍,言畏帶著她匆匆從密道跑出來,沒來得及收拾這些。如今看到,她屈起手指敲了敲小泥人的腦袋,心情難得緩解了許多。 看在你這么可愛的份上,我就先原諒言畏了。 等他回來后,主動和他說句話吧。 平安輕松地想著,難得多吃了兩口菜。聽煙兒說外面又冷了幾分,冷得不愿出門,在屋子里看了一下午話本。 晚上,言畏還沒有回來。 平安有些擔(dān)心,披了厚實的長衫等在大門口,凍得臉頰鼻尖通紅。 煙兒在一旁勸道:姑娘,實在太冷了,進(jìn)去等也是一樣的。 無妨。 正說著,大門外面?zhèn)鱽砹藙屿o,像是有人在敲門,有些嘈雜。 平安露出一個矜持的笑容來,隱隱有幾分欣喜,看,這不回來了嗎? 可那邊護(hù)衛(wèi)過去開門,平安探著頭望過去,臉色一下變得煞白,轉(zhuǎn)身就往自己院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