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二(3)綠裙子
世界二(3)綠裙子
到女仆送來熱氣騰騰的茶點時,她也送來了一份今天的泰晤士報紙,攤開放在銀托盤里,而老人只垂眸掃了一眼,便輕嘆了口氣,將其放置到了一邊。 我們早上也看見了有關的報道。閣下您是這個案件的主要證人之一,您對兇手的體態(tài)、特征有什么猜測嗎? 這是個從醫(yī)生這里能直接得到重要線索的機會,白莎當然不會放過。 既然你們兩個年輕人也看見了報道,不妨你們先說說,你們有什么想法? 老醫(yī)生點燃了亞瑟為他卷好的雪茄,看向兩人開口道;絲絲縷縷的煙氣之后,他疲鈍、灰暗的棕瞳中有莫名的銳光一閃而過。 所以,現(xiàn)在是現(xiàn)場考核階段? 亞瑟啜著茶,從容和白莎對看了一眼,之后他輕放下杯子,開口道,如果報紙上那封真的是兇手的親筆信的話,他應是左撇子無疑。受害人的傷口皆是從左到右,很可能是兇手慣用左手的習慣使然。而信中字體輕微左傾、墨跡在字體下方微糊,也很明顯是左手書寫才會造成的污跡;可現(xiàn)在每家報紙都收到了無數(shù)聲稱是杰克寫來的親筆信,所以這個結論還有待確認。 傷口干凈利落的話,倒并不一定說明了是醫(yī)生。屠夫、老兵之類熟悉用刀的職業(yè)人士也完全能夠做到,甚至有些畫家也習慣解剖尸體來認識人體結構,所以沒有看見具體的傷口,我不太好判斷是什么形狀的刀造成的,但如果是同一柄,那么兇手用得順手的刀,是能直接說明職業(yè)的。 由于五起命案都發(fā)生在白教堂區(qū),而這里人口密集,能在短時間內殺人、剖尸、逃離而不被發(fā)現(xiàn),也未有遺棄的帶血衣物,那么我懷疑殺手就住在這個區(qū)域,熟悉地形,能夠以最快速度地回家進行事后處理。所以,我們要找一個就住在白教堂區(qū),屠夫、老兵一類有熟練用刀知識,疑是左撇子的男子。 他停了下來,十指相抵成塔尖手勢看向白莎,于是她捋了捋思緒,繼他的話冷靜地開口分析了下去。 我也覺得不是醫(yī)生,因為一般來說,職業(yè)醫(yī)生比較細心和有計劃,和殺手隨機殺人,之后直接將尸體留在大街上不管的做法不符。而根據(jù)閣下您對現(xiàn)場的判斷,一刀致死的傷口大部分是在被害人躺倒的姿勢下造成的,那其實是不需要多大的力氣的。 我猜兇手應該看起來沒有攻擊性,才不會讓受害人們感到畏懼、不安,還很可能是個出手闊綽、談吐迷人的花花公子,所以之后的女性受害者才敢冒險和他獨處。因此,很多報紙對他的形象描述,什么肌rou發(fā)達、八尺身軀、極度強健之類的猜測都是完全不對的,您剛才掃了一眼有此類說法的版面,我看見您輕微地蹙眉搖頭了,想必您也不同意這種結論。 說到這里,她頓了頓,又想到了她自己身高180的同學被割喉的遭遇,皺眉無意識地伸手去撩耳邊的垂發(fā),碰到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是短發(fā),于是收了手。 這個小動作被亞瑟發(fā)現(xiàn)了,他輕微地一挑唇,露出了意義不明的微笑,舉杯繼續(xù)悠悠喝他的茶,而白莎也抿了口茶潤口,才繼續(xù)說了下去。 但最后一次兇案的現(xiàn)場有位高大的男士也被一刀割喉,這光有刀術、沒有格斗技能和體力是做不到的,所以我覺得老兵的可能大一點。 但這里就有了矛盾和疑問。為什么女性受害人會是躺著的呢?雖然藥物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我想有沒有可能兇手不止一人?一個吸引這些女人的注意力,另一個潛伏在暗處,制服她們,捂嘴,讓第一個動手?您說這個男人死去之時是站著的,那么可以從傷口從上切還是下切入的角度,來判斷殺手的身高大致范圍。 老人沉默地端詳著兩人,表情有很明顯的意外,手間的雪茄業(yè)已燃燒了長長的一截,卻似是完全被遺忘了。 畢竟這是個法庭審判基本是兒戲,背中十八刀都能被判做自殺的時代,作為和偵探無半點關系的醫(yī)學生,他們給出的答案已比這時最出色的警探都要專業(yè)、準確了。 不錯,能通過報紙的只言片語就推測出這么多,年輕人很難得,值得老查理引以為傲。 稍許,他才回過神來,微微頷首。隨即,老人深吸了一口雪茄,在煙灰缸里點落煙灰,嘆了一口氣。 現(xiàn)在兇手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這類的報道已經(jīng)少了、關注的人也少了許多。去年此時,每家報社的報道都是鋪天蓋地,各種自稱是杰克的來信也如雪片一般,有些純粹是惡作劇,有些是知道些細節(jié)的記者,故弄玄虛給自家報紙增加發(fā)行量,還甚至有些來自蘇格蘭場的警察本身。 說著,老醫(yī)生幽幽吐出了一口煙圈,冷笑道,記者先生們只關心如何把這樁命案報道得離奇、曲折,報紙才賣得更好,他們才能拿到更多的分紅;警察先生們之前只關心抓到兇手后,如何到在尊貴的女皇陛下之前邀功;現(xiàn)在,他們焦頭爛額,想草草結案,以掩蓋自己的無能。而于這些惡作劇的普通人,反正死的都是妓女,再慘和他們也無半分關系,就只是樁另類又詭秘的獵奇怪談罷了。 沒有任何一個人,又真心有半點在乎那些慘死的女人。她們本就是最低賤的娼妓,活著苦苦掙扎在最低層的污泥中,無人在意;而死前絕望的求救、痛苦的呻吟和哭嚎,所受的非人折磨就只是茶余飯后,一個能迎合這些傲慢的紳士們,高高俯瞰人間苦難的優(yōu)越感的故事而已,討論過了,便隨而拋之腦后。我有時候想,是不是再過不了多久,老頭子我就是唯一一個還記得這個名噪一時的案件的人了。 他緩緩擱下煙、抬眸,在繚繚縈繞的霧氣和冷光中,那雙布滿疲憊血絲的棕眸定定直視兩人,問道:所以我年輕的朋友們,你們又是因何關心此事的呢? 老醫(yī)生的語氣中的認真和凝重,讓兩人都沒有馬上接腔。 有片刻,無形的沉默也似是窗外十月陰濕、森冷的雨汽,在這間幽暗深紅色調的晨室里擴散、升騰,最后像什么被困住了、掙脫不能;裊裊的煙草白霧緘默地舒展,隱隱約約能聽見樓下街間馬車駛過時凌亂的馬蹄聲;壁爐上方有副貴婦的畫像,她穿著柔順的深綠綢裙、有雙活潑又好奇的灰藍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