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說過，小寶兒也是鸞枝夫婦所救，當(dāng)下自是越發(fā)和顏悅色：“那今日去的馬場便是你們家的嘍？老頭子前頭還說，今年征兵打戰(zhàn)，缺著馬兒呢，回頭替你說上一說?！?/br>
“謝夫人抬愛?！丙[枝連忙謝過，因見孟安國手上提著幾幅藥，不由問道：“怎能勞煩大人親自跑上一趟，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來鋪子里吱一聲就是?！?/br>
宋英撫著肚子：“難得鸞枝meimei這樣貼心，原是今日去你們馬場賞花，這天氣忽雨忽晴的，半路上肚子莫名疼起來，怕動了胎氣，就順道過來瞧瞧?！币贿呎f，一邊凝著鸞枝藕荷色春裳下隆起的少腹：“呀，和你差不多的日子，怎么你的忽然就這樣大了？”

鸞枝臉頰微紅，素手輕撫少腹：“大夫說里頭窩著兩個，誰曉得呢……可貪吃了，又能睡。jiejie莫非也懷上了嗎？”去看宋英的肚子，卻沒有自己那么大。

宋英便點著鸞枝額頭戲笑道：“現(xiàn)在肯啦？…女人吶，心硬著硬著一遇到孩子就軟了。早先你不答應(yīng)，沈公子可沒少去我們府上找安國下棋，下一回輸一回。我那陣子本想找你過來聊聊，結(jié)果自己身上也有了，就懶著沒動。這陣子又贏回來了，看他說話眼睛里也似斂著笑……我猜著你就是肯了。瞧瞧他對你多上心？”

“上心才怪，躲在外頭不肯回家呢……偏要我去請，可惡極了?！丙[枝蹙眉嗔惱。

幾個人笑起來，和樂融融。

正說著，一輛繡金邊的青篷大馬車在鋪子門前停下。有健朗黑衣青年走上前來，帶著斗笠，看不清臉，恭敬把簾子挑開。

那車廂內(nèi)便顫巍巍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的干瘦男人，臉精而色暗紅，咳嗽著。身旁有女人攙扶他，穿一身紫晶色的圓領(lǐng)兒半長春裳，艷紅色的寬腿裙褲兒，身段高挑，豐滿滿的，將味道包裹得豐韻十足。幾個隨從作陪，個個都是人高馬大的模樣，冷颼颼往鸞枝這邊看一眼，一群人默默進了鋪子。

見來了客人，宋英便扶著母親上了馬車。那黑衣斗笠男子恰好回頭，便只看到孟安國高壯的背影，和鸞枝被擋得只剩下一角的裙裾。

伙計顛著腿走到鸞枝身旁：“二奶奶來了？我們爺說如果看到您找他，就說他在花樓里聽曲兒，沒空搭理你?！?/br>
嘻嘻笑著，擋著不讓鸞枝進。

哦呀，還聽曲兒呢，這日子逍遙…

鸞枝拂開伙計的手臂，偏要進：“著他自作多情，我是來找魏五的。住哪兒呢，進去看看~”

幾步走到后院，見一間屋門半開，門口掛著魏五洗得皺巴巴的衣裳，便推門走了進去。

里頭卻沒有人。

一間清簡的屋子，隔著兩張小床，被褥疊得整齊，桌上還有半壺清茶、幾顆花生米。那床上褥子柔軟，看繡枕上的印子，竟是從京城盛云衣莊特特定制的上等蠶絲被，這樣的天氣蓋起來正好冷暖適宜……可惡，還三五不時的派人跑回宅子里，說什么天陰褥子薄、少爺腿冷睡不著，枉自己心疼他。

春畫摸了摸被面：“嘖，太舒服了~！少爺真懂得享受。”

鸞枝見枕頭下隱隱一本畫冊，便將它翻了出來，看一看，臉頰頓然通紅……壞透了，就說他怪花招兒怎得那許多，原來背著自己看這些。

卻又好奇，想了想，不動聲色往袖中一藏，蹙眉道：“是過得很享受呢，真不該破壞他的好日子。”讓伙計們把床拆了，被子挪到通鋪上，給大伙兒夜里蓋。

伙計一輩子也沒睡過恁好的褥子，二話不說，一個字：拆！噼里啪啦，三下五除二，一片狼藉。

梨香咋咋呼呼地跑起來：“二奶奶，前頭那群人忒兇，把咱顧客都嚇跑了！”

鸞枝隨口應(yīng)道：“不是有伙計嗎，鬧事的讓人把他請出去，跑來和我說有什么用？”

梨香一緊張就說不完整話，囁嚅道：“不是……是…奴婢是瞅著那個女人，像過年打劫我們的土匪婆子……想問問二奶奶，要不要偷偷去報官？”

鸞枝便記起當(dāng)日凄惶曠野里，那三角蒙面下男子英俊的側(cè)臉……‘不干凈的女人，我不要’。

本能的不想去應(yīng)付，只淡淡道：“畢竟人家放了我們一馬，那些坑人的事，別去摻和了。土匪們都記仇，得罪了可是沒完沒了?！?/br>
揩著帕子往鋪子外頭走。

茶色舊木桌上，白老大夫正在給病人把脈，忽然一把黝黑檀木大椅重重地在對面一沉，坐下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清瘦男人。八字胡子，紅臉精瘦，著一身印銅錢的亮黑短褂，支著腿把周圍病人精光一瞪。

那旁邊的人群頓時嚇得渾身顫了一顫。

白老大夫卻眉眼不抬，依舊半合著眼睛自顧自把脈。

幾個隨從不耐煩了，粗黑大掌在桌面上重重一拍：“狗-日的老頭兒，還看不看病了！”

木屑子翻飛，本是平坦的桌面赫然凹下去一只掌印。

老大夫眉眼不動。

乖乖，病可以不看，命不能不要??！一眾的顧客卻跑了個精光。

白老大夫這才睜開眼睛：“看病講個先來后到，老朽只管行醫(yī)，不看身份?？腿艘吹氖鞘裁床?？”

鳳蕭便去下斗笠，從帽頂上丟下來一錠金子，冷冷抱了一拳：“我們當(dāng)家的命金貴。你給仔細把著，該怎么治，盡管開最好的藥！”

狹長的眸子，眼中噙著冷漠與隱忍，五官卻精致，依稀可見舊日少年清爽，不比其余的隨從蠻狠。

白老大夫把手指搭上當(dāng)家的脈搏，少頃嘆了口氣：“沒治了。”

砰！

英姐猛一拍桌子站起來：“放-屁！我們當(dāng)家的正當(dāng)年，好日子多著，仔細老娘撕爛你一張破嘴！”

白老大夫心臟都要被拍出來了，抖著胡子想要走人。

當(dāng)家的不慌不忙伸手摁住女人的手背：“有話好好說，對病人而言，大夫是天。聽大夫的?！崩L的澀啞嗓音，自有一番凜冽氣勢，不容人反駁。

老大夫的臉色這才稍霽，沉聲嘆道：“中過刀傷，利器傷著了肺，再加吃膏太久，動了人氣之根本。想要有救，就要戒；戒吧，戒不好又是一條命。破釜沉舟，就看您怎么選。我這廂先給您針灸一輪，開點方子，您回去吃著，吃好了就再來；吃不好的話，聽天由命就是?！?/br>
個喪門的破老頭！幾名隨從又要拍桌子大罵。

鳳蕭連忙伸手一擋，言辭耿耿道：“煩請大夫給開最好的藥，錢我們有的是，當(dāng)家的命卻是最金貴！我這條命是當(dāng)家的所救，你若是存心治不好，就別怪我豁出去為難你?！?/br>
英姐又懼又嫌惡地凝了當(dāng)家男人一眼，抬起頭來看鳳蕭：“二當(dāng)家說到哪里去了，大哥的命要治，你年紀輕輕的也不能浪費?！?/br>
那目光瀲滟，瞳孔里倒映出的只他一人。

當(dāng)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