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鐘柔

    結(jié)束后二人默契地都沒有說話，快速收拾好現(xiàn)場，默默下了機甲。

    李真走在前面，渾身哪兒都酸疼，李厲節(jié)在后面給她拎包，慢慢地跟著，像個陪女朋友逛商場的老實男人。但只有李真才知道這人剛才快把她捅穿了，這會兒正是饜足的時候，估計說什么都會答應。呵呵，男人。

    領航星的人就在外面等，看上去正圍著什么人交談。李真立起領口瞪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李厲節(jié)摸摸鼻子。剛才是有點忘情了，他反省。

    外面的新客人不是別人，正是趙葛，他還是那身白大褂，戴著銀邊眼鏡插兜站在那兒，臂下夾著個文件夾，清清靜靜像個剛從圖書館出來的大學生，尤其站在那個肖銷售旁邊，高下立見。他見人出來了，轉(zhuǎn)身招招手。

    李真迎了上去，看見他的手時愣了一下，顯然想到了下午的事。

    趙葛仿佛沒注意到，笑意盈盈地問：李部長看得怎么樣？

    李厲節(jié)跟了上來：還行。

    要不是趙葛的突然出現(xiàn)，他大概會給一個不錯的評價，至少在供貨商的面前打一個漂亮的分數(shù)表示滿意。但趙葛一來，就莫名生出了危機感。

    領航星的人面露疑色，李真趕緊走上去：貴司的機甲很優(yōu)秀，我們很滿意，可以簽字交接了。

    老板大喜，雙方快速安排了接下來的交接工作。等一切塵埃落定，還親自送他們走下空艦，并表示后續(xù)的貨一定會按時送到，到時候請各位吃飯。

    三人回到導航臺，目送運輸空艦緩緩啟動，短暫地交流了一下看法。領航星的人雖然十足商人味道，不比設計院的有派頭，但貴在誠懇熱絡，不敢端什么架子。

    李真回想：去年設計院拖了我們的幾臺護航機甲，到現(xiàn)在也沒個說法。

    年初又給軍部上了新款。李厲節(jié)說。

    特供唄，還能怎么辦。

    新機甲再過渡幾代就可以徹底斷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站在后方的趙葛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他們之間的氛圍相較于普通的上下級來說，有些過于親密了。尤其是李厲節(jié)，他從沒有和一個異性走得那樣近過，不論是工作中朝夕相處的女機甲兵還是苦追她三年無果的鐘柔，并非故作清高，只是沒有興趣。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會有情感需求和身體需求，也從不羞于啟齒。但他同樣清醒地回絕了每一次來自他人的性暗示，就好像在說：我需要，但不是你。

    或許也正是太過于了解這一點，趙葛有時會很陰暗地猜想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才讓他傳出不近女色的傳聞。如果這樣的話，那么鐘柔

    他的思維好像陷入了混沌，一時間無從分辨。似乎該竊喜，似乎又該同情。但實際上，他什么都感覺不到。

    一種陰冷的，潮濕的無序感突然涌上心頭。

    這可是你說的，我就等著批錢了啊。李真笑說。

    女人的聲音將趙葛的目光從李厲節(jié)移到了她身上。落在身側(cè)的手微微一縮。

    他了解李厲節(jié)，但是對于李真，只有茫然。除了她有一具敏感的身體，一撩撥就配合地出水以外，還知道什么？履歷上的那些，不能算作了解，只能算作知道?；蛟S還有她暗戀李厲節(jié)的舊聞，然而也是道聽途說，而且因為時間過于久遠，也因為并不在意，就連從何得知都忘記了，更毋論事情的細節(jié)。這么一個空xue來風的緋聞，還不夠成為與她商談的籌碼。

    這樣一想，下午在辦公室他還是有些冒進了。她只是有些陌生，有些神秘而已，應該還不至于讓他冒著暴露于眾人的風險貪戀這一時的歡愉，但或許，還因為有些誘人。他看著李真在警示燈下明明滅滅的側(cè)臉，不合時宜地回想起夕陽下她高潮時揚起的脖頸，柔軟的線條和肌膚，還有一顆曖昧的紅痕

    空艦升空，室內(nèi)驟亮，白色的衣領下，李真的后頸露出一圈殷紅刺目的牙印。

    那種無序感陡然回到了身上。同時一個想法也暴露在他的腦海中：她和李厲節(jié)zuoai了，不止一次。

    他想大笑，因為這太假了。是誰都可以，唯獨李厲節(jié)沒有這個可能，他連鐘柔都不接受，更不用說李真。但自己那雙可以在戰(zhàn)場上治病救人的手又在微微蜷縮了，好像多年前第一次看見炮火在眼前炸死一個大活人那樣。

    這是真的。

    為什么？他不是已經(jīng)有鐘柔的傾慕和追逐了嗎？為什么又對這個泯然眾人的李真產(chǎn)生了興趣？

    趙葛無法理解。但這不能阻止他感到好奇、興奮、甚至一種昂揚的斗志，猶如火舌般抖動著，將剛才的空洞感驅(qū)散了，一切又回到了正軌，就連臉上的笑容也比剛才更加真切了。

    聽說周二你去巡航？他聽見自己問。

    對，李厲節(jié)回過頭，你不是才回來的嗎，下周好好休息一下。

    李部長也去？

    李真一愣，點頭：對，你怎么知道？她也是才被通知的。

    這人把你寫在上艦名單里了，中午就變更了，趙葛拍拍李厲節(jié)的肩膀，調(diào)笑道：這家伙向來說一不二，習慣就好。

    倆人肩并肩，儼然一幅好兄弟的樣子。李真一笑：你們關系還真挺好的。

    李厲節(jié)瞪了他一眼：誤交損友罷了。

    趙葛聳聳肩：口是心非，又看李真：李部長，今晚我請你吃飯吧？

    嗯？為什么？

    或者你請我吃飯？你不是說他剛要說下午做了一半的事，但想了想還是沒暴露：不是說要感謝我辛苦寫報告嗎？

    他沖李真眨眨眼，卻被李厲節(jié)捕捉到，并用一種很詭異的語氣替她拒絕了：不用，她今天身體不舒服。

    趙葛愣了一下：什么？

    李厲節(jié)竟笑了笑，扶上她的肩膀：她身體不舒服，需要休息。

    二人都沉默了。

    李真不僅無言以對，更是羞惱萬分，至于趙葛，通過這句話徹底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并對于他如此開誠布公感到驚奇又好笑：李團長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她跟我說的。況且周二要上艦，她要養(yǎng)精蓄銳，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他認真地回答，側(cè)頭看了眼李真：你覺得呢？

    你覺得呢？我覺得我要邦邦給你兩拳。這個人絕對是故意的，趙葛這種狐貍性格他絕不可能不知道，這會兒說得這么曖昧搞得跟男友宣示主權一樣，無非是有意地暴露給他二人關系不菲。

    李真生無可戀：嗯，是身體不舒服，所以我現(xiàn)在要回了。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反正她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在這兒也是干耗著陪二位大哥爭奪小金人。至于rou體關系，知道就知道吧，不過是打了一炮，又不是仙人跳，難道還要她負責不成？他們哪是需要她負責的，她配嗎？恕不奉陪了。

    不顧身后李厲節(jié)說的回頭聯(lián)系，李真一步步走出導航臺，登上了擺渡車?；爻掏舅粫合氲皆谝惶熘畠?nèi)占有欲反常飆升的李厲節(jié)，和明顯意圖不軌動機不純的趙葛，內(nèi)心就一陣煩躁。究竟是她太隨便，還是他們太較真？為什么他們突然會隨地發(fā)情？而自己一被撩撥也會像個動物一樣求歡？

    秋夜的寒風已帶上點冬季的凜冽，突然涌來一股撲打在她臉上，把劉海吹散了，劈頭蓋臉好不難看。她胡亂捋了幾把，竟逐漸冷靜下來。

    這兩個人，不管有什么目的，總歸是可以達成的。而她無論再失去什么，也不會再糟糕了。她已做了三年的后勤部部長，不該在這種男女之事上犯渾。隨他們吧，只要別讓她下崗，偶然打個炮也是可以接受的！

    擺渡車的司機將她送到了停機坪外，與她客氣地打了聲招呼便開走了，心里嘀咕：難得看見李部長心情不好。并目送倒視鏡里女人的背影影影綽綽地消失在玻璃門后。

    時間眨眼便溜走，很快到了周二，新的巡航任務從清晨開始。

    前天晚上李厲節(jié)的確又聯(lián)系了她，并告知了一些上艦需要注意的事項和工作安排，趙葛也給她發(fā)了信息，同樣是很正經(jīng)的工作事宜。李真借驢下坡，得體地回復了二人，權當今天什么都沒發(fā)生，并祈禱他們后面別再搞些有的沒的了，讓她好好干活兒吧。

    然而事與愿違，在登上巡航艦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兩股視線的力量，一道來自前方檢閱的李厲節(jié)，另一道來自身后。

    她轉(zhuǎn)過頭，看見了一身白色醫(yī)療隊制服的趙葛。

    早上好。他沖她溫和一笑。

    呃，好一道晨間第一縷陽光般的微笑。李真面無表情地轉(zhuǎn)回頭，看見李厲節(jié)面色不豫地和身邊人說了什么，那人立刻開始翻手中的名單了。

    哦，趙葛大概沒跟他說。

    周隊長身體不舒服，這次我頂班。趙葛走到她邊上解釋道。

    嗯嗯，你最好和李團長說一下呢。

    你說的對，我一會兒就去。他笑意盈盈，但還是站在她略微身后點的位置，絲毫不管前方李厲節(jié)叫他過去的手勢。

    李真不管他們兩人，慢慢順著人流登上甲板。她雖然是后勤部部長，但一向是個無聲無息的后方角色，對于艦上大多數(shù)的機甲兵來說是個陌生面孔，自然也沒人在意她。不過這樣也很好，這次她帶了許多安全工程師來，能低調(diào)地完成檢查是最好的。

    總之別引起軒然大波，別再叫他們?nèi)氯虏蝗ナ程贸燥埦秃昧恕?/br>
    因此她行事十分低調(diào)，基本不說話，帶著身后隊員們在一個角落里站好等待點名。但冥冥之中，有什么吸引住了她，并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在斜對角方陣的外側(cè)正站著一個女機甲兵。

    她一身黑色制服，勒緊腰帶，足下一雙戰(zhàn)斗靴，雙手后背叉腿站立著。李真被那颯爽的背影吸引住了，看得時間久了點，突然那人也回頭，與她對視。

    短發(fā)在她耳后輕微一擺，肩上的金色三星肩章露了出來。但比之更耀眼的，是她艷麗的容貌和銳利的眼神。

    李真認出來了，是鐘柔。

    畢竟是自己的同校學姐，各方面都很有名。她當年因為李厲節(jié)而拒絕了父親在軍部為她提供的快速通道，轉(zhuǎn)而來到東風從一星戰(zhàn)斗員開始做起。短短三年就從一星爬到了三星，而李真也將原先形同虛設的后勤部建立了起來。

    不同的是，所有路過的機甲兵都會向鐘柔敬禮，卻不認識李真的臉。

    她心中五味陳雜，這時身后同事探頭過來和她咬耳朵：部長，那位就是鐘柔吧？

    對。

    怪不得李團一直留著她呢，長得還真挺好看，像個影星。

    別亂說啊，團長能因為臉就留她嗎，人家三星戰(zhàn)斗員，你該叫她上將了。

    嘖，誰知道怎么評上的。

    后方部門的人，對于前方一線的心情是十分復雜的。剛來的小孩兒大多盡心盡力為一線服務，敬他們流血流汗不流淚；但過了段時間就察覺到不公了，你們有戰(zhàn)斗犧牲的，我們也有過勞死的，憑什么我們得給你們當保姆，還得不到一句感激，只有冷冰冰的使喚？

    一切矛盾都是從態(tài)度的差距開始的。李真深有體會，但她沒說。

    我是她同校校友，自然知道她到底什么水平。

    切，我又沒別的意思同事縮回頭，不再說話了。她也不是故意針對鐘柔，就是眼熱嫉妒嘛。

    李真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只要不亂說話就行。這會兒入口已關閉，所有人都來到了甲板上等待點名，沒功夫再想別的了。和鐘柔的對視也只是一瞬間，下一秒二人都轉(zhuǎn)回頭，平靜無波地直視前方。

    動員大會由李厲節(jié)主持，他一身黑色戰(zhàn)斗制服，目光如炬，盛氣凌然，好像一只出鞘的利刃，一頭野生的黑豹。皮制的皮帶和戰(zhàn)靴閃爍著黝黑的光澤，有一股別樣的禁欲感。他雙手背交站在臺上，肩章上的三星無比閃耀。

    李真很享受眼前的美景。帥哥嘛，誰不喜歡看呢。

    他簡單地布置了本次巡航的任務，便宣布了各隊伍解散帶回，很快甲板上人潮退卻，只剩李真和身后的后勤部隊等待他的安排。

    李厲節(jié)雖然沒有持續(xù)注視她，但關注點總時不時落在這里，看看她在干什么，有沒有認真聽，有沒有看著他。等到終于可以和她面對面，心里竟有一點忐忑。

    但當他終于抽開身走過去時，卻看見趙葛已經(jīng)找上了李真，和她以及身后的后勤部談笑風生。

    趙葛了解李厲節(jié)，反之亦然。因此他很明白此時趙葛已對李真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還是不懷好意的那一種，至于原因，不會是愛?；蛟S會有點喜歡，畢竟以她的優(yōu)秀，贏得喜愛是遲早的事情，但愛？他不那么認為。

    一見鐘情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有可能，唯獨趙葛不會。

    他走了過去：你們在聊什么？

    李真回頭：李團好。

    趙葛也看向他。我們在聊醫(yī)療器械，你還關心這個呢？他笑說。

    她采購，我批準，你使用。怎么不能關心？

    當然可以了，就怕你聽了要氣死。他溫文爾雅地說。

    怎么說？

    最近新醫(yī)會搞了個全自動隨身搶救儀器，我有點感興趣，或許會入手。

    誰搞的？李厲節(jié)皺眉。

    王祝升教授和李敏教授。你聽說過？

    沒有，多少錢？

    三百萬一個吧，我托人多問問，大概能便宜個十萬。

    你要覺得靠譜，那就用。

    趙葛點頭，對李真說：李部長幫我做個見證，他答應了。

    李真在這里聽他們兩人談花錢如飲水，溫順地點頭：好的，趙隊。

    果然這兩個人是拆不散的親兄弟。她心想。不管之前怎么互看不順眼，你利用我還是我嫉妒你，到頭來他們才是一家人。

    趙葛很高興，李真很平和，但李厲節(jié)有點郁悶。他過來不是為了給趙葛花錢的，是來安排李真，和她的后勤部的。于是對趙葛說：行了，我一會兒帶后勤部下樓，你有事可以去忙了。

    趙葛眉眼彎彎：我沒事啊。

    正當李厲節(jié)不知如何支開他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干脆利落的團長。

    李真探頭，是鐘柔。

    李厲節(jié)轉(zhuǎn)過身，趙葛聽見是她，也看了過去。

    哇哦，大三角濟濟一堂，妙啊。

    李真心里感嘆，臉上浮起一個友善的笑容，等待有人給她們互相引薦一下。

    結(jié)果沒有一個人提到她，他們背對著李真，面向了鐘柔。

    鐘隊長，有什么事嗎？李厲節(jié)問。

    她一點眼神都沒分給旁人，直視他回答道：報告團長，根據(jù)計劃安排，今日的一階段作戰(zhàn)即將在半小時后開始，可以登機了。

    鐘柔其人，和她的名字完全相反，美得霸道，美得張揚，好像萬花叢中的牡丹，只要安靜地盛放就是眾人目光的焦點。無論是從事的專業(yè)，還是行事的風格，都與柔字不沾邊，反而像一柄雙開刃的劍，叫人不敢近身。

    有這樣的主角，李真即使再一次被無視也毫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