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不討厭
03、不討厭
虞璟從昏沉混亂的惡夢中猛然蘇醒時,熱烈的陽光早已傾瀉進(jìn)來,放肆地攀到腳邊。 他的喘息聲急促得連成一片。 太陽xue鈍痛,像剛被人拿錘子狠敲過。只簡單上了一點藥的傷處全火辣辣地疼。體內(nèi)仿佛悶了個大火爐,燒得他哪哪都不舒坦,連呼出的氣息也guntang地灼在嘴唇上。 喉嚨干啞,十年沒沾過水似的,虞璟起身,在床頭旁的小矮幾倒了水喝,漸漸緩過氣來。 他知道自己發(fā)燒了,表情卻沒變,拖著滯重的步子去拿手機(jī),摁了電源鍵開機(jī)。 屏幕上斗大的數(shù)字告訴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正午了,然后手機(jī)嗡嗡嗡連續(xù)震了好幾下,是幾通未接電話和訊息,皆來自急了一個早上的班主任。 沒想到頭一次蹺課會是這種情況。 他有生物鐘,早上六點會準(zhǔn)時醒來,不料因為生病,他今天不僅沒醒,甚至無知無覺地一覺睡到了中午。 嗓子是潤過了,但說話肯定還是啞的,虞璟給班主任回了消息,請了上高中以來的第一個假后就扔下手機(jī),重新倒了一杯水,走去拉窗邊矮柜的抽屜找常備的退燒藥。 他對著拖鞋下踩住的一塊陽光咽下藥丸,舌根蹭了些溶掉的藥粉,微微泛苦。 四周很靜,靜得死寂,仿佛方圓幾十米內(nèi)都真空了。 虞璟垂著頭,不曉得是因為高燒,或者那個漫長的反復(fù)的夢,他思緒一反常態(tài)地雜。 還難得地生出了一點此刻在胸腔胡兜亂撞的孤獨(dú)感。 倚著矮柜,背著日光,他面向半昧的房間,緩緩蹲下來。 - 放學(xué)后,鐘午扯了個有事要辦的謊,沒讓唐準(zhǔn)陪著,自個兒走出學(xué)校。 斜陽西照。 鐘午等在紅燈前,看著石磚道上自己輪廓模糊的影子,心思又繞回了虞璟上頭。 不曉得他今天沒來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傷勢真的沒大礙嗎? 明明不該在意,但這個名字就像在她腦子里扎了根似的,揮之不去。 鐘午其實不是很明白這種掛懷從何而來,她沒有心善到會去惦記一個與自己不相熟的人。在昨天目送虞璟離開以后,心里因他而生的那些情緒,就應(yīng)該慢慢都消失干凈了才是。 難不成自己還對他起心思了?鐘午想著,差點被這種毫不靠譜的猜測給逗笑。 可笑意還沒到嘴角,她頭一偏,就透過透明的玻璃墻,瞧見了右手邊一家便利店里坐在柜臺后的熟悉身影。 嚇得鐘午有那么一秒以為是出現(xiàn)了幻覺。 但那道側(cè)影是真的,虞璟真穿著收銀員制服坐在那兒,眼簾微斂,戴著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下巴處的淤青稍稍露出一點不太會被留意到的邊角兒。 店內(nèi)暫時沒什么客人。他一手插兜,一手拿著本小冊子,似乎正在忙里偷閑地背單詞,神態(tài)專注。 看起來身體情況還可以。 燈號轉(zhuǎn)綠了,身旁行人川流,街上車水馬龍,世界喧囂不息。鐘午沒動,目光凝著他,仿佛和他一起駐留在了光陰停轉(zhuǎn)的一隅。 直到他挪過眼來。 對上視線的前一瞬,鐘午反射性低下頭,腳跟一旋便要若無其事地隨著人潮過路,可腿才抬起來,又頓住了。 她轉(zhuǎn)頭直往便利店而去。 自動門往兩側(cè)滑開,她走進(jìn)店內(nèi),遲了幾秒,才從虞璟那兒聽見一聲平淡的歡迎光臨。 嗓子異常的嘶啞。 鐘午好像知道他今天為什么沒來學(xué)校了。 她耷著眼皮,第六感告訴她虞璟正盯著她瞧,她卻沒再看虞璟一眼,徑直走到排排貨架之后。 她拿了一袋棉棒、幾盒外傷藥和感冒成藥。便利店小,貨品寥寥,她全往貴的選,再一股腦兒把這些東西堆上柜臺。 鐘午抬臉,隔著個半腰高的柜臺,虞璟近在咫尺,單詞冊子擺到旁邊了,眼睛還是瞅著她,烏漆的眸里波瀾不驚。 鐘午總覺得自己要被他徹底看穿。 虞璟不緊不慢地把東西一樣一樣刷了碼,報了價錢。 鐘午結(jié)完帳后,卻依舊站在原處,沒有把買了的東西收一收走人的意思。 虞璟原本打算什么都不管,回去背他的單詞的,可鐘午開始翻起書包來了。 她從包里掏出一個小鐵盒,伸手放到虞璟面前。 盒子上頭印著兩個花花綠綠的字:喉糖。 虞璟左手食指一動,恰好貼在鐵盒邊沿,稍涼的觸感惹得他蜷了蜷指。 鐘午迎上他的目光,說:架上的賣完了,這是我上回喉嚨不舒服買的,只吃了一顆。這些藥還有糖,都給你吧。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我的心意是真的,你不想收的話 她指指一邊的垃圾桶,扔掉沒關(guān)系。 話至此,好像也沒什么能說的了,本來應(yīng)該掉頭就走的,可不知出于什么心態(tài),鐘午還是沒挪步,就那樣站著,等他一個回應(yīng)。 虞璟瞧她的眼神深了點,遲遲沒開口。 昨天面對她時的躁意又涌上來,像把毛刷子,撓得他心臟微癢。 這不是討厭一個人的那種煩。他覺出來了,難得地,有一剎的茫然。 時間流逝,鐘午梗著的那口氣一點一滴地xiele。 她朝他抿出一個笑容,保重身體。 背過身的時候,她心里想,這大概是他們最后一次說話了。 本就是兩條平行線,縱使陰錯陽差地相交,最終依然要?dú)w往各自的軌道。 鐘午有一點小小的感嘆。 叮咚一聲,門開了。 她就立在門前,燦紅的夕色染了滿身,外頭含著余熱的風(fēng)淌進(jìn)來,將裙擺吹拂成搖曳綻放的花。 身姿如畫。 虞璟喉結(jié)一滾,脫口。 鐘午。 她回頭,眼里映著暖光,還有一絲訝然。 鐘午沒想過虞璟竟然記得她的名字,更沒想過他會叫住她。 虞璟牢牢握住那盒糖,說:謝謝。 他的語氣格外坦然,另外,雖然不懂你是從哪兒得出的結(jié)論,但我并不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