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散
逸散
整個下午過去,雪終于停了,天色依舊陰翳,園子中積雪又厚了一層。 暮色時分仆人登著梯子,在府內(nèi)各處房前掛上燈籠,紅皮黃穗,輝光映雪,顯得整個府邸都柔和了幾分。 周克饉給阿厘叫了份臘八粥,讓她先墊墊肚子,自己則去換了衣裳,方才有小廝傳話,夫人叫他過去主院用膳。 阿厘端著淡青色的瓷碗,一口一口地喝了整整兩大碗,她估摸著之前昏頭昏腦的任他施為也有餓昏了頭的緣故。 因為他沒說是給她叫的,底下的人送來飯便是拿的主子慣用的隱青瓷餐具,均是離平京四百多里的邢窯燒出來的,拿在手上類冰似玉,青中泛白。 你就在這歇會,我回來跟你帶好吃的。周克饉在屏風后面囑咐她。 阿厘偷偷看過去,燈影朦朧,透過繡有山水的白緞,他低著頭,應是在系腰帶,勁瘦的腰身被映的分明。 趕緊收回視線回道:我還是回去吧。歇在他房中算什么,先前的孟浪怪她把持不住應了他,可她以后不能一直這樣。 那邊周克饉穿好了衣裳繞過屏風,坐到她對面:嗯? 看見空空如也的食盒彎了眼睛:你留點位置給我晚上帶回來的菜啊,一桶都喝了晚上還吃不吃了。 阿厘被他說的臊得慌,如今兩人的關系,她難免在乎他的話,哪怕是調(diào)侃也會生出介意。 快去吧,都不早了。她起身把碗筷收拾進食盒,催他出門。 卸磨殺驢。周克饉收著力彈了下她的額頭,乖順的出了門。 因為阿義還在養(yǎng)傷,寶月又被他轟走了,他還不愿意阿厘跟著去,當下就自己一個人提了燈籠出發(fā)。 可能是他也曉得耽擱太久了,便沒從游廊走,踩著雪穿過園子抄近路。 積雪有兩寸厚,他身高腿長絲毫不受影響,披了個織錦鑲毛斗篷,馬尾在身后輕巧搖晃,墜著她替他選的尾端鑲金發(fā)帶,幾步便閃身不見了蹤影。 阿厘站在外面看他離去,被晚風吹的一個哆嗦,搓了搓手,將食盒收拾好又將他的房門關仔細了。 她先去把食盒送到伙房,自己著手清洗了。 伙房的嬸子們見了都要搶著做,紛紛道不需她做這粗活。 但因為是自己用的,阿厘不好意思讓別人受累。 隨后回到原來的寢房,云竹應是在主院服侍呢,房內(nèi)連燈都沒點。 阿厘將自己的用具一一收拾好,準備拿到那邊的園子里。 到最后才想起來沒裝換洗的內(nèi)衣,便踩著凳子打開了最上層的櫥子。 她扶著柜體,小心翼翼地踮起腳,一把將疊放整齊的布料拽下來抱了個滿懷。 混亂間,啪噠一聲,一只黃色牛皮紙做的紙袋被順到了地上。 阿厘穩(wěn)住身子抱著東西,先從凳子上跳下來,又將懷里的東西放到床上,才蹲下身去撿那個小紙包。 她掂了掂,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一點印象都沒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放進去的。 懷著好奇心找到紙包的扣節(jié),慢慢展開,一小簇枯粒便掉了下來,完全打開后,攤開的紙上靜靜地躺著一只狗尾草。 已經(jīng)變黃的莖干,還維持著兔子的形狀。 是周琮隨手給她編的那只兔子。 阿厘捧著它,久久沒有動作。 若以后真的和周克饉在一起,琮世子也會知道罷。 他今日還給她送了九連環(huán),若知道她跟周克饉親近,會不會對她失望呢。 會不會如對周克饉那樣漠然地對她? 阿厘咬唇,覺得自己杞人憂天,在世子眼里自己估計就是個跟他有舊的小丫鬟,她如何他怎么會在意呢。 再說她同周克饉前路如何又不一定呢。 正當她想明白,要再包上時,窗子忽地被吹開,一股冰寒的北風涌進來,吹散了枯黃的殘粒,單薄萎縮的莖稈也掉到了地上。 竟是一點都不愿給她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