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的貓咪

    弟弟的房間怎么會有貓？

    林允青皺著眉打量最多兩個月大的小貓。

    它的耳朵微微耷拉著，圓圓的眼睛呈現(xiàn)出漂亮的淺藍(lán)色，無辜地歪著頭和她對視。

    小貓咪從椅子上輕盈躍下，邁著貓步向她走來，奶聲奶氣叫了兩聲，毛茸茸的尾巴纏住她的小腿。

    林允青猶豫兩秒，拎著后頸皮，將小貓帶進(jìn)被窩。

    它似乎把她當(dāng)成mama，伸出粉紅色的rou墊，試圖踩奶，被她武力鎮(zhèn)壓后，還不甘心地喵嗚了好幾聲。

    第二天早上，林允明還是沒有出現(xiàn)。

    意識到寶貝兒子失蹤的事實，爸媽大驚失色，又是報警，又是拜托親友四處尋人，鬧得雞飛狗跳。

    可林允青并沒有多余的精力關(guān)心討厭的弟弟。

    小奶貓無緣無故發(fā)熱，燒得眼皮都睜不開，渾身的毛也蔫巴巴的，趴在她懷里有氣無力地叫。

    林允青拜托班長幫忙請假，急匆匆?guī)еタ传F醫(yī)。

    醫(yī)生檢查了一個上午，得出個匪夷所思的結(jié)論

    小貓對自己的毛發(fā)過敏。

    那它是怎么長這么大的？！

    林允青身上的錢不夠，百般無奈之下，向宋司揚求助。

    男孩子連錢帶人一并送來，隔著玻璃觀察小英短。

    剛才還沒精打采的貓咪看見他仿佛看見仇人，毛發(fā)炸起，四肢緊繃，齜著牙哈個沒完。

    宋司揚不甘示弱，同樣露出白牙。

    他指指小貓：公的母的？

    林允青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還是誠實回答：公的。

    宋司揚抓耳撓腮，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不好張口，總結(jié)了半天措辭，問道：你剛才說，你弟弟不見了？

    林允青點點頭。

    宋司揚又道：我記得你弟弟也對貓毛過敏？

    林允青又點點頭。

    宋司揚道：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他與她耳語幾句。

    林允青微微睜大眼睛。

    她半信半疑，走到治療室，和醫(yī)生商量救治方案。

    解決過敏問題很簡單，將全身的毛發(fā)剃光，癥狀很快就能得到緩解。

    可這只小貓顯然非常重視形象，不允許林允青以外的任何人接觸它，動不動就要齜牙咬人。

    阿明？林允青試探地叫出弟弟的小名。

    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這么親昵地喚過他，自己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小貓裝作沒聽見，低頭認(rèn)真地舔爪子，用爪子洗臉，比那個時候的金毛愛干凈得多。

    醫(yī)生說，不剃毛的話，以后會越來越嚴(yán)重。她輕輕撫摸它腦袋，順著脊背一路擼下去，手感好到不可思議，聽話好不好？

    小貓也很享受，歪著頭任由她摸。

    然而，它還是不肯配合。

    宋司揚篤定它就是那個變態(tài)弟弟，不知死活地在旁邊撩撥：起名字沒有？賤名好養(yǎng)活，叫傻蛋怎么樣？

    沒有得到回應(yīng)，他又手欠地拽拽它尾巴，看熱鬧不嫌事大：公貓得做絕育手術(shù)，這錢我來出！

    林允青回頭和護(hù)士說話的功夫，宋司揚嗷地慘叫一聲，臉上多了幾道血淋淋的抓痕。

    將活蹦亂跳的少年打發(fā)走，她拿了包抗過敏的藥，抱著小貓回家。

    大腦被過于離奇的現(xiàn)實和亟待解決的困惑塞滿，太陽xue隱隱作痛。

    宋司揚變狗的遭遇，真的是弟弟的手筆嗎？

    如果懷里的貓是他，目的又在于什么呢？

    讓爸媽擔(dān)心？捉弄她取樂？

    她走進(jìn)家門，爸媽正在歇斯底里地吵架。

    女人指責(zé)男人只顧著賺錢，不關(guān)心兒子；男人罵女人控制欲過強，不給兒子獨立的空間。

    兩個人扭頭看見林允青，瞬間找到最佳的發(fā)泄出口。

    你弟弟失蹤，你是不是還挺高興？男人居高臨下地打量越來越有主見的女兒，將滿肚子邪火傾瀉在她身上。

    哪里來的貓？你還有心情養(yǎng)貓？女人的負(fù)面情緒更加外放，看見她懷里孱弱的小貓，怒氣沖沖地上前搶奪，如果不是你非要養(yǎng)貓養(yǎng)狗，你弟弟怎么會走？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沒良心的賠錢貨？

    林允青習(xí)慣性地低下頭，纖細(xì)的雙臂收攏，護(hù)住小小的生命。

    女人見搶不走，揚起手臂開始打貓。

    少女彎著腰弓著背，對所有的打罵照單全收，自始至終沒有辯解一個字。

    十幾分鐘后，連人帶貓被親生父母掃地出門。

    她漫無目的地流浪在大街上，不知為什么，忽然有些想哭。

    現(xiàn)在知道我的感受了吧？摸摸乖順伏在手臂上的貓咪，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很凄涼，阿明，如果真的是你，看夠熱鬧，就快點變回去吧。

    你無緣無故消失，對我沒有任何好處。她低垂睫毛，和它淺藍(lán)色的瞳孔對視，我不喜歡這樣。

    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她走投無路，只能再次向宋司揚求助。

    少年熱情地收留了她，親自動手，將客房上上下下打掃得干干凈凈，鋪上嶄新的床單，還把自己最喜歡的一床被子抱過來。

    林允青身心俱疲，洗過澡躺在床上，和虛弱的貓咪靠在一起。

    其實，她也沒有那么討厭林允明。

    弟弟剛剛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她對脆弱的小生命充滿好奇，還經(jīng)常趁爸媽不在，偷偷戳他軟軟嫩嫩的臉。

    與其說討厭弟弟，不如說是討厭那個被嫉妒主宰，差點變成惡魔的自己。

    她曾經(jīng)丟棄他。

    她差點害死他。

    她沒有辦法面對內(nèi)心的陰暗面。

    她恨爸媽，卻無力與他們對抗。

    所以，她只能將一切恐懼與委屈化為對弟弟的嫌惡。

    她試探地戳戳小貓的臉頰。

    小貓依戀地喵喵叫了兩聲。

    它滾到她懷里，似乎覺得對這種狀態(tài)很滿意，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很像一只真正的貓呢。

    林允青說的不對。

    認(rèn)清林允明失蹤的事實，等了很久警方的調(diào)查都沒任何進(jìn)展，那對父母傷心過后，漸漸回過味來，很精明地開始嘗試修補與女兒的關(guān)系。

    女人三番兩次央她回家，還破天荒地記起她的生日，說是要買蛋糕，請同學(xué)們一起慶祝。

    男人定期給她零花錢，話里話外暗示她不能忘記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應(yīng)該把弟弟的那份責(zé)任擔(dān)過來，加倍孝順?biāo)麄?，給他們養(yǎng)老送終。

    林允青從來不知道，自己還能變得這么重要。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她抱著越來越虛弱的小貓悄悄落淚。

    獸醫(yī)告訴她，還是不配合治療的話，它可能會死。

    阿明，到底要怎么樣，你才肯變回來？她摸著它瘦骨嶙峋的身軀，一直以來的隔閡消失，終于看清自己的本心，jiejie不想你死。

    可小貓舒服地躺在她的懷里。

    它似乎堅定地認(rèn)為，這個歸宿最為理想，對她最好。

    還能讓她掛念自己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