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兗城之主
第五章 兗城之主
端陽記得荒漠里綴滿星星的夜空,記得枯木下燃燒的火光,卻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自她離開京城,已經(jīng)好久都沒有睡得這樣沉,她感覺自己似乎在做一個很長很長無法掙脫的夢。夢里有溫暖厚實(shí)的獸毛外袍,有馬車趕路的起伏顛簸,有揚(yáng)起的黃沙,好像還有陌生男人堅(jiān)實(shí)有力的胸膛。 在這個格外長的夢境中,端陽似乎感覺自己的手腳在被人擺動著,她有些不安,奮力想要掙扎。然而她卻困得睜不開眼,腦中的思緒也如迷霧一般將僅有的一點(diǎn)點(diǎn)清醒的意識緊緊纏繞端陽耳畔響起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睡吧,這里很安全。 男人說話間的氣息輕柔地?fù)湓诙岁柕亩鷤?cè),莫名竟給了端陽一分安全感,她放棄與本能抵抗,丟盔棄甲向包裹著她的困意舉手投降。 兗城是羌北族所占據(jù)西北荒漠一帶的一座小城池。但兗城位置得天獨(dú)厚,它夾在兩條古河道的中間,在一片干旱的荒漠中擁有優(yōu)越的氣候條件。羌北族占據(jù)此地后,更是不息耗費(fèi)巨大的財力與人力,用大石塊還有新土混合紅柳枝和蘆葦,修建了壯觀的宮殿建筑群。隴城為羌北族主城,那么兗城則是羌北族的安居富饒之地。 如今羌北族的大汗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昴行從小聰慧機(jī)敏,十二歲便習(xí)得軍法,跟隨父汗坐鎮(zhèn)戰(zhàn)場,指揮千軍戰(zhàn)無不勝。小兒子安爾格更是英勇。羌北與多塔爾族發(fā)生戰(zhàn)爭那年,恰好臨近安爾格的十六歲生日。在荒漠里的那場戰(zhàn)役中,安爾格披甲掛帥百步之外一箭正中多塔爾首領(lǐng)的心臟,并于千軍萬馬中突圍而出,用多塔爾王別在自己腰間的彎刀砍下了多塔爾王的頭顱。 大汗聽聞安爾格的事跡大喜過望,不僅賞賜黃金奴隸和牛羊,還把兗城送給了他當(dāng)作禮物。安爾格生日當(dāng)天,兗城城門上高高懸著的便是多塔爾首領(lǐng)的頭顱。這幾年大汗身體抱恙,羌北族的實(shí)權(quán)掌握在大兒子昴行的手中。小兒子安爾格去年剛成年,他便跨馬征戰(zhàn)奪下了陀羅河流域的大部分地區(qū)。 羌北的大汗的繼承權(quán)走向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隴城、石門城這兩座大城以及盤山以北以昴行為尊,而在兗城和陀羅河流經(jīng)的地方,安爾格則享有絕對的權(quán)威。羌北族人尚武,他們仰慕勇士。安爾格殺多塔爾王的事跡最為人所津津樂道,親眼看到多塔爾王頭顱的兗城民眾更是對安爾格心悅誠服。他們自發(fā)將安爾格的名字燙印在祭祀祈愿用的絲帶上,表示自己的忠誠。 東邊的太陽升起,兗城居民們開啟了熱鬧而又平凡的一天。稞阿倫街道的商販們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貨物,一邊閑聊著。 我聽說安爾格王子前幾天回到兗城的宮殿里了。一位袒露著上半身,下面穿牦牛皮裙子的長胡子大叔說道。 安爾格王子的行蹤就像七月的暴雨,總是突如其來,真讓人捉摸不透。身材窈窕的女子正伸出長長的胳膊擺放售賣的青棗,聽到安爾格的名字便停下來動作,滿臉少女的嬌羞。 我阿爸在宮殿做事,聽說安爾格還帶來一個中原的姑娘。說話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他原本正赤腳踏在鹿皮上玩耍,聽到大人們聊天便湊了過去。 難道說馳騁在荒漠里的孤狼終于遇到它要追逐的月亮了?四十多歲的婦女一邊笑著一邊繡著一根額帶,她看上去似乎比聽到自己親兒子的婚訊還要高興些。 兗城宮殿里,端陽公主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她終于睜開了眼睛。她感受到來自床榻的柔軟,和身上毛毯毛茸茸的溫暖,映入眼簾的是系在頭頂?shù)陌咨啂ぃ闹軌Ρ诙加米厣徊及?,石柱上纏繞著麻繩,上面懸掛著不規(guī)則的貝殼還有各種各樣的動物牙齒,似乎是一種裝飾。 意識漸漸恢復(fù),端陽掙扎了一下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四肢被鐵鏈牢牢地捆在床榻上。端陽心中突然感到害怕,她使勁地晃動著手臂,想要掙脫,自己卻又被鐵鏈拽得平平地躺倒在床上。 你醒了?,突然端陽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端陽強(qiáng)撐著抬頭看去,在荒漠中幾次救她于水火的少年,此時正坐在旁邊的軟椅上。他赤裸著上半身,胸口纏著繃帶,一個侍女裝扮的人正在往他的背上涂著什么。 荒漠地區(qū)夏季高溫,少數(shù)民族部落男子自古便有袒胸的習(xí)慣,在羌北族男子袒胸甚至成為民間的一種通勤裝扮。然而端陽生活在禮教森嚴(yán)的中原,驟然見到陌生男子赤裸的胸膛,嚇得連忙轉(zhuǎn)過頭,非禮勿視。 你是誰?這是哪里?為什么要綁我?端陽臉頰通紅,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生氣。 看到端陽情緒有些激烈,少年心中竟異常喜悅。他擺擺手示意侍女下去,自己款款走近床榻,坐在床邊用手撐著臉,望著端陽微慍的小臉,嘴角不禁上揚(yáng),露出尖尖的虎牙。 我是安爾格,漢語名字是安格。端陽公主,或許我應(yīng)該叫你少年故作沉思狀,然后低頭咬住端陽的耳朵尖,嫂嫂? 話畢,端陽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一股攝人的涼意從耳朵傳到她四肢的各個角落。 安格她心中一緊,這少年竟是安格!怪不得!怪不得他能以一己之力斗敗沙匪幫眾,怪不得他是羌北人說起中原話卻那么流暢,怪不得他在荒漠中馳騁自如她真是個傻瓜,竟然真以為自己在荒漠之中遇到了話本里行俠仗義的少俠,那分明是伺機(jī)而動的餓狼。 你能救到我,是因?yàn)槟阍缇蜏?zhǔn)備好了要劫我。你假意離開,是想讓我放松警惕,自然地認(rèn)為你對我無所圖謀。端陽閉上眼睛,嘆了一口氣,突然她又似乎想起來了什么,睜開漂亮的眼眸瞪著安格,果子,你給我的果子有問題! 嗯,好聰明。安格搖搖頭,一副大為惋惜的樣子,你們中原話講事后事后豬?你說,是不是就是你現(xiàn)在這個的樣子??? 說著,安格再一次湊近端陽,那果子是西域來的曼陀羅果,很珍貴的,他用拇指輕輕婆娑著端陽的嘴唇,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