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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心結(jié)

    

第四十五回 心結(jié)



    一條纖細(xì)的翠綠小蛇爬上梅娘雪白的皓腕,慢悠悠地將其圈住,轉(zhuǎn)眼化作了一枚翡翠手鐲。

    這手鐲十分晶瑩剔透,陽光下,好似散發(fā)著一種幽邃的光。梅娘將指腹摸了摸玉面,驀地感覺鐲子又像小蛇一般扭了扭身子。

    梅娘又驚又喜地縮回手,風(fēng)生道:若想見我,便同它說,我能感應(yīng)到。

    風(fēng)生在這枚手鐲里注了一線神識。梅娘埋怨總是她單方面來無影去無蹤,她便想了這么個法子,想著一來可以脈脈相通,二來因為秦道華的事,秦良輔也沒心思放在瓷行上了,她還要招人接替,還要跟織造坊的人應(yīng)酬,各種事務(wù)忙得連軸轉(zhuǎn),沒辦法再像之前那么關(guān)注她,又怕發(fā)生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只好如此。

    她那軟綿綿的性子,實(shí)在太教人擔(dān)心。

    而梅娘捧著鐲子,左看右看,實(shí)在歡喜。

    這小蛇通體的顏色都與她的本體別無兩樣,就像她縮小了躺在她的掌心。梅娘將指腹湛一點(diǎn)梅汁湊到它嘴邊,它還能吐在信子舔下去,像嗷嗷待哺的寵物一般。一時幻回鐲子,又是何等瑰麗深邃的色澤,美得好似假物。

    雖從未用過,梅娘卻時不時便捧著它瞧。教柳氏看得直搖頭,她千勸萬勸梅娘清醒一些,不要把心交出去,看來還是栽了。鴛鴦也十分擔(dān)心,不住給她使眼色,叫她上去勸一勸。柳氏受不住,只好點(diǎn)頭。

    正上前兩步,一個白布鬏髻的女人上門來,柳氏迎上前道:夫人里邊請。

    女人打量了她一番,怒目道:你就是那個狐貍精?

    柳氏不是軟柿子,見狀也擺起了臉色,夫人這是什么意思?

    走,跟我見官府去!走!女人拉住了柳氏一陣蠻橫拖拽。

    二人忙出手阻攔,梅娘勸道:夫人恐怕有什么誤會,有話好說。

    誤不誤會,跟我去見了官府,一切就都清楚了!我丈夫因為她枉遭牢獄之災(zāi)!如今又莫名其妙死在牢里!我看就是她找人害死的!

    這話聽得柳氏眉頭一皺,半晌,明白了緣故,忙道:我們并沒有找人害你的丈夫,你要胡攪蠻纏,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我看你這狐貍精長得妖里妖氣,一定是你勾引他的!

    你

    夫人,您真的誤會了,眼見就要打起來,梅娘挺身而出,首先,被您丈夫污蔑了清白的人是我。那天經(jīng)過您可能不清楚,但是很多人在場,我隨便找一個人就能給您闡述原委。至于其他,若能讓您安心,走一趟官府也無妨。

    后來,梅娘上隔壁拉了個大娘過來與女人闡述經(jīng)過。女人聽下來,頓覺天都塌了,一面說著不會不可能,一面哭得歇斯底里,沒一會兒就撅了過去。

    原來她們是住在城外的人家,男人進(jìn)城謀差事,女人獨(dú)自照料家里的農(nóng)田與孩子,因故對這里的事不清楚,只聽說丈夫被一個女人抓去了官府,后來又意外死了,便悲痛萬分覺得是被歹人所害,教她好好一個家毀得一塌糊涂。

    這個世道的女人皆命苦,梅娘心中有愧,便將女人扶樓上休息,使鴛鴦?wù)疹欀A闲睦镆蝗f個不情愿,但擰不過梅娘一意孤行。

    交代畢,梅娘來到角落,撫了撫鐲身,直待鐲子化回蛇形,她壓低聲音道:風(fēng)生,我要見你。

    她知道那人有自己的事要忙,只是沒想到這一等,竟等了一個下午。

    到了夜里,才見那人才帶著一身酒氣與胭脂粉香來見她。

    這是梅娘第一次使蛇鐲喚風(fēng)生,風(fēng)生自然喜出望外,只是想見這都幾日過去,那人才堪堪舍得與她說上兩句話,正好她還需接待太監(jiān)總管陳啟禮,一時沒法脫身,便想晾她一晾也好。

    這廂風(fēng)生正領(lǐng)著陳啟禮巡察作坊,細(xì)述介紹作坊種種,卻聽遠(yuǎn)處傳來秦良輔歇斯底里的哭喊:秦良伯!好你個秦良伯!殺我就行了,為什么要害我無辜的兒子!

    一時間,堂內(nèi)眾人皆是神色微變。

    這兩日,秦道華的離奇死亡令眾人惶恐不安。尤其是秦良輔這個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爹,先前本就遭了秦老爺?shù)哪|折磨,如今唯一的兒子又死于非命,頓時怕得瘋了一般,一面哭一面罵他那個嫡兄狠心,還半瘋半顛地嚷嚷著要請除妖除祟,但被風(fēng)生統(tǒng)統(tǒng)否決。

    風(fēng)生不可能愿意那些除魔除祟的凡人進(jìn)出秦家,只是如此動靜鬧得之大,教外人也看了個洋相,一旁惻惻地道:聽聞堂公子死得蹊蹺,恐怕引人非議,秦當(dāng)家當(dāng)心了。

    風(fēng)生付之一笑,公公多慮,心魔罷了。

    所為家丑不可外揚(yáng),風(fēng)生氣上心頭,暗自決計要盡快處置了他。

    招待罷,傍晚還要上酒樓吃酒應(yīng)酬。

    如此這般,風(fēng)生適才匆匆前去會見梅娘。

    當(dāng)下,風(fēng)生便攬了她的軟腰,寵兒似的埋著她的頸發(fā)繾綣廝磨起來,我還以為娘子從不想我呢,可算等著你主動喚我了。

    梅娘本就心力不濟(jì),這人又生生教她等了半天,因此早也沒心情與她親熱,可這人竟是留下如此一身廝混的痕跡來,梅娘一時間氣上心頭,質(zhì)問道:你喝花酒去了?

    梅娘眸色微嗔地抬目看她,風(fēng)生瞧著她一雙霧蒙蒙的杏目,吃了醋也惹人憐,她是樂昏了頭,便笑:你若不想我去,我便不去。

    說著,她將手從女人的臉頰撫過脖頸,順著瀲滟春水抓住她的手腕,含情脈脈地凝著她。

    可這玩笑話此時的梅娘如何能懂,一時當(dāng)了真,又想起上回臆想的她的過去,以及她諱莫如深的避而不談,不禁氣得罵她,是你說你認(rèn)了我的,你這叫什么?跟那些男人的花言巧語一樣?還是你們妖怪都是如此?

    說著說著,眼眶又起霧了。這女人簡直是水做的,風(fēng)生哭笑不得捧著她的臉,好聲哄道:祖宗,我開玩笑呢,那是別人的花酒,我只是個陪酒的。

    梅娘悻悻拂開她的手,含淚瞪道:反正都是你說的,妖怪能活千百年,想必不知道有過幾個人了,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見狀,風(fēng)生適才認(rèn)真起來,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話卻一句比一句戳人心窩子。她溫柔地拂了拂她鬢邊的軟發(fā),不是所有妖怪都如你想的一般糜爛的,比如我。無奈地笑道,看來要想凡人徹底接受我這妖怪,還是道阻且長呢。

    梅娘被這句話噎得又覺羞愧又覺委屈,也不知道如何說好,直勾勾地看著她,一聲不吭地掉起眼淚豆子。

    好了好了,不準(zhǔn)再哭了,風(fēng)生一粒一粒耐心抹去她的眼淚,啼笑皆非地解釋:我發(fā)誓,近五百年我只有你一個。

    五百年啊,這么長,在聽見這個數(shù)字的時候,梅娘愣了一下,那之前呢?幾個?

    風(fēng)生沉默半晌,一個。

    梅娘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她沒想到會是一個這么極致的數(shù)字。她竟然因為一個人孤身了五百年。

    這個我以后慢慢跟你說。說著,便纏上前細(xì)細(xì)地吻她。

    梅娘稀里糊涂被那人壓到了床上,直到感覺一股酥麻快感從胸前傳來,她適才一個激靈回過神,推開她,正色問:我聽說牢里那男人死了,也是你做的?

    不是。

    真的不是?

    你看我何時跟你耍過花腔?

    那可說不定梅娘不滿囁嚅。

    想女人哭得那副樣子,教她見了自己似的。那人雖壞,卻也罪不至死,看看,到頭來苦的還是女人。梅娘不情愿這樣。

    風(fēng)生看出她的心思,識趣地從她身上起來,娘子真教人傷心吶。

    她沒好氣地戲謔,也是玩笑,但梅娘又認(rèn)真了,瞧她片刻,便低眉提裙下床,從旁邊的架子上抱了一個罐子,訕訕上前道:吃么?

    什么?

    蜂蜜漬青梅。

    風(fēng)生登時忍俊不禁,拽著她的袖子一拉,壓倒在床,樂呵呵地笑,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