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chapter8
上午十二點,萃芝堂的張舒宜如約前來。 張家經(jīng)營的萃芝堂起于上世紀四十年代,老一輩傳承下來的精致手藝在圈子里獲得了一大片擁躉。孟清清出身大家,母親王穎荷鐘愛旗袍,逢重要會客場合均偏好著旗袍示人。 此番老太太生日,孟清清為投其所好,于是約了張舒宜替自己和兩個兒媳裁制一襲新旗袍。 孟清清選了面朝花園的小會客室接待張舒宜,蘇莞爾陪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兩人寒暄,從日常養(yǎng)生聊到最近的天氣,說要當心秋燥,平時最好多飲些淡茶、羹湯。 后來兩人又聊到張舒宜身上穿的那件旗袍,不得不說美人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韻味,暈染藍底搭大簇粉白芍藥的亮面綢緞將她的直肩細腰襯托得淋漓盡致,顧盼間極是動人嫵媚,似是飄飄渺的一陣香風。 蘇莞爾暗嘆論姿色論儀態(tài)鮮有人能比得過張舒宜,轉眼見容凝被葉璟岳攙扶著進來,恍悟若要編排相貌又怎么能忘得了容凝呢,論嬌顏,她也是真絕色。 人都到了場,張舒宜便細致地開始替三人量尺寸,等把數(shù)據(jù)都記錄妥當了,跟著她一起來的小助理便捧出幾本相冊來讓孟清清過目,供她挑選心儀的旗袍款式。 孟清清飲了口茶,翻過一頁相冊與張舒宜談道:張小姐眼光獨到,有什么珍藏的款式和料子能推薦來看看的? 您的話可以試試琵琶襟的旗袍,領口就做成元寶型的,這種制式對頭頸比要求較高,恰恰能襯映出您纖長的身段。 這節(jié)氣旗袍就做成短袖的好了,我之前收了條雪色兔皮披肩,毛質(zhì)極好不摻雜質(zhì),回頭您看了如果喜歡,我可以借您穿戴幾日。 孟清清被這話刺得蹙眉,這張舒宜倒比她外表看上去得蠢多了,竟然也是個沒眼色的笨貨,那多不好意思,張小姐說個價我買下來就是了。 夫人說笑了,那兔毛披肩于您來講并不值什么錢,我之所以收著它純粹是因為職業(yè)使然,讓我喜歡攢些各式各樣的好玩的小物件罷了。張舒宜睇著孟清清笑了笑,又接著往下說:接手萃芝堂以來,我也收了不少品質(zhì)上乘的好東西,等您過后來試衣,我?guī)煤霉涔?,若有看得上眼的,您盡可拿走,我絕無二話。 那怎么好意思。 好物配好主,我從第一次認識您以來就特別喜歡您,所以就當是我對您的一點心意好了。 容凝量完了尺寸,窩在落地窗前的貴妃榻上邊曬太陽邊吃葉璟岳給她送來的獼猴桃果切,間歇處還不忘與蘇莞爾咬耳朵:難以相信,居然有人能在惹惱了孟女士之后僅憑三言兩語就把她哄高興了的,這位張小姐真是厲害。 容凝學了葉璟岳的口癖,偶爾稱呼孟清清為孟女士。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莞爾總覺得張舒宜對自己有股莫名的敵意,比如剛才測量頭身尺寸,當那位靦腆的小助手記錄下她的身高時,她明顯感覺到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 容凝仍陷在崇拜里,小聲跟蘇莞爾建議道:哎,我們要不要向她請教一二,等哪天惹了禍倒可以派得上用場。 你跟這位張小姐很熟嗎? 之前陪著孟女士見過幾次。容凝凝神回憶道:說起來,阿大哥好像也見過她。 容凝意識到自己的口誤,咬唇可憐地偷覷著蘇莞爾的臉色。 蘇莞爾只覺無奈,凝凝,你跟葉璟和認識這么久,想怎么稱呼他是你的自由,不用刻意照顧我的感受。 你不介意嗎? 大概是懷了孩子就會變得愛哭,容凝的眼眶里迅速暈起兩團水霧,真真是我見猶憐的艷色,饒是蘇莞爾都不得不折服,小心地屈起指尖替她擦掉眼淚,怎么會呢?你們都是完整的個體,說話、做事都不需要受到別人的影響。 容凝皺著鼻子悄悄跟蘇莞爾吐槽:阿岳就很介意,不準我那樣叫大哥。 葉璟岳就是浸在醋壇子里的惡霸,你見他什么時候講過道理了?蘇莞爾又接著逗她:何況我們凝凝長得這么好看,要是我我也不愿意你對別人親近。 壞莞爾,總是這么愛笑話我! 我說的都是實話。蘇莞爾舉著手掌隨意發(fā)了個誓:不信罰我下次買到超級酸的橘子。 容凝笑倒在蘇莞爾肩上,說:這可是你說的哦,我要親自監(jiān)督你吃下去。 好啊,到時候分你一半讓你陪我一起吃。 我才不要!容凝鬧著沖蘇莞爾裝兇,那頭孟清清聞聲望過來,斂起神色喚兩人過去:快別鬧了,過來看看衣服喜歡做成什么樣式的。 就來!容凝揚聲應道,轉而背轉過身沖蘇莞爾吐舌搞怪。 蘇莞爾抿著唇笑,小心地牽著容凝下榻,讓她趿著軟底鞋去到孟清清身邊。 孟清清早有不滿,見兩人過來了,把矮幾上的相冊一推,就由得她們折騰去了。容凝是個會看眼色的,知道孟清清嫌她們對做衣服這事不大上心,立刻偎著孟清清撒起了嬌,哄著說了幾句俏皮話就叫孟清清不計較了,更讓了半榻圈椅與容凝湊在一處翻看相冊。 蘇莞爾習以為常地立于一旁,抬眼間與張舒宜四目相對,剛彎了眉眼就叫她冷淡地移開視線忽略了過去,只剩蘇莞爾還尷尬地掛著三分淡笑。 蘇莞爾實在佩服自己的直覺,果然叫她猜的沒錯,張舒宜確實對她有抵觸情緒,轉而她又想到剛才容凝說過張舒宜和葉璟和見過面,如果是她想的那樣,這一切似乎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三人選定了料子和樣式,孟清清便跟張舒宜約好了半月后去萃芝堂試衣。張舒宜讓助理記下了時間,又再喝了些茶便要告辭。 孟清清一路把人送到門口,前院里那棵剛冒出些花芽的老球桂就順著暖風撲來一陣淡香。 秋日天高云淡,張舒宜抬頭望了眼寬廣的天穹,笑著跟孟清清道:這時節(jié)的天氣真是好,讓人就想找個地方曬曬太陽躲個懶。 雖然兩人剛才稍稍有些不愉快,但孟清清越看越覺得與張舒宜有眼緣,于是大方邀請她道:下午我們要去浮玉山喝茶,如果張小姐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們一道。 貿(mào)貿(mào)然打擾,會不會不太好? 一杯茶而已,算不上什么的。 張舒宜梨渦淺淺,笑得越發(fā)燦爛了:謝葉太太的好意,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容凝落在孟清清身后,聞言拿手肘撞了撞蘇莞爾:我不禁要再感嘆一遍,這位張小姐的手段未免也太高明了吧?剛才三兩句就把孟女士哄高興了不說,現(xiàn)在還把她帶著跟我們一起喝茶!據(jù)我所知,她們也沒見過幾次面啊,怎么會感情發(fā)展這么迅速的? 可能是mama單純欣賞她吧,哪會有人不喜歡美人的?何況這個美人還擅長投其所好。 后來蘇莞爾自省這話是說的有些過分了,她何嘗不也是在學著投孟清清所好呢?但大概是因為她始終找不對方法,才會讓她對張舒宜有莫名的敵意,進而對她產(chǎn)生了可笑的危機感。 那你喜歡嘛?像她這樣的美人。 喜歡啊,她長得多好看啊。蘇莞爾說,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你喲! 為什么?容凝滿臉困惑,一時嘴快道:你不是應該最喜歡大哥嘛? 容凝說完就后悔了,蘇莞爾有片刻的愣怔,然后用苦笑掩蓋了失落,因為你在我眼里是最美的美人啊。 原來是這樣。容凝捧起臉逗情緒明顯不高的蘇莞爾開心,不過沒辦法啊,誰讓我mama把我生的這么美呢! 蘇莞爾佯怒,配合著去揉容凝的臉,繼而又把話題轉回到了張舒宜的身上,但是像她這樣厲害不好嗎?剛才你不是還說要跟她討教討教怎么哄mama開心來著的? 可她這樣八面玲瓏得太嚇人了,笑成那樣,說著容凝用手指牽動兩邊的嘴角勾出一個笑來,我都不知道她對著鏡子練過多少回,怎么能連細節(jié)都能掌握得恰到好處的。 廊下,孟清清和張舒宜轉身往回走,蘇莞爾迅速握住容凝還傻傻放在嘴邊的手指,為避免被識破胡亂扯了句閑話:不是這邊,我來幫你擦吧。 孟清清太了解容凝了,知道她那副心虛的模樣肯定是背著她做了壞事,便故意她問道:兩個人講什么呢笑成這樣?不如也說來與我聽聽? 沒什么!容凝揚聲道:mama你要吃獼猴桃嗎?陳姨今天買的獼猴桃好甜。 張舒宜好玩地瞧著容凝扮乖,同孟清清打趣道:葉中校真是好福氣,娶了位如此可愛的小嬌妻。 孟清清看著也是歡喜的,但她知道不能給容凝這家伙太多的陽光,不然她就該燦爛過頭了,不準胡鬧!還不趕快上樓去收拾一下,我們待會兒就要出發(fā)去浮玉山了。 去浮玉山的半隴山舍嗎? 嗯,你前些天不是說饞它家做的松仁玉米么?正好今天天氣不錯,吃完還可以在露臺上曬曬太陽。 好耶,我這就去收拾東西。容凝雀躍地拉著蘇莞爾一起,阿岳前兩天買了好多吃的,莞爾你挑挑有什么想吃的,咱們一起帶去山舍邊吃變曬太陽。 張舒宜看著遠去的兩人,突然說道:葉太太的兩位兒媳,看起來倒是完全不一樣的性格。說完又怕孟清清誤會自己是在對人家評頭論足,淡笑著又添了句:都是討人喜歡的妙人。 張小姐說笑了,不過是家里的兩個小子喜歡罷了。 千金難買真歡喜,只是很難想象葉教授會愛上像蘇小姐那樣子性格的女生。 孟清清倏地就從張舒宜的話里覺察出那么些掩飾不住的心思來了,就見她微偏了頭從容地睇過去一眼,要笑不笑地細細打量起了張舒宜。 到底是道行不夠,張舒宜被看得方寸微亂,強自淡定地微笑道:怎么了?是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沒有。孟清清突然覺得有那么些無趣,冷了眉眼涼道:凝凝收拾東西恐怕要耽誤一些時間,不如我們再去喝杯茶好了。 張舒宜應了聲好,同時在心里記下了孟清清的忌諱,而后再沒提一句與蘇莞爾有關的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