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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聲。遙遙以為他不會再說話,卻聽見頭頂傳來他誠摯堅定的聲音,“別害怕,一定能出去?!?/br>他的語調聲線,如同哄孩子一般。遙遙彎了嘴角,回應道:“你保證?”他點頭,在漆黑一片的角落,他重重的點頭。誰看得到呢?傻瓜。遙遙笑起來,“你聽我說個故事。”“等我說完了,你就殺了我。飲我的血,食我的rou,好好等著石頭扒開的一天,那么,你有刀么?”她幾乎可以想象趙四揚被嚇住的模樣。嘴角的笑容蕩漾開來,“沒有也無妨?!彼蜗掳l(fā)間金步搖,三尺青絲傾瀉而下,落在趙四揚受傷的手臂上,覆蓋著猙獰的傷口,沾染上他的灼熱的血。她在地上磨著金步搖末端,發(fā)出艱澀凄厲的聲響。這聲音一直伴隨她婉轉話語,說盡最后一分感懷。“一會我說完了,你就用這簪子,扎進我的心口?!?/br>“等我斷氣了,你就繼續(xù)用它,在將我心上的傷口鑿開,一口吞下我的心,不不…………先看看它,這顆心,是不是已經(jīng)腐爛發(fā)臭,連充饑都不能?!?/br>她沒顧得上趙四揚的震驚,她無所謂,她就是瘋子,她壓抑太久,需要徹底瘋一次,就在死前,酣暢淋漓。“我的名字是…………遙遙…………你來,喚我一聲試試…………”她的聲音是小小的蠱,偷偷種在他心上,悄然無聲,回首時,已然盤根錯節(jié)。他醇厚低啞的聲音闖進她耳里,她的名字——“遙遙”。“嗯?!焙诎抵?,她點了點頭,仿佛是在模仿趙四揚的舉止,略帶些嘲笑與譏諷,卻是滿身倦怠,“我叫遙遙?!?/br>她的眼淚落下來,墜在他傷口上,血淡了,劃開來,糅雜著眼淚的苦澀。順著裂開的皮rou,浸入森森的骨。遙遙用極其惡毒的話語描繪自己,趙四揚很安靜,安靜地看著她,透過密云一般的黑暗,清晰地看見她淚流滿面的臉,氣氛迷離暗昧,塵埃集結了他的情緒,她無助的眼睛在塵埃漩渦中越陷越深,他將要抓不住她。可是這一切,遙遙無從知曉。待到故事完結,簪子也磨得鋒利。“我以為只要鐵石心腸,就能作壁上觀?!?/br>…………“我以為只要隱忍不發(fā),大風大浪不過伏在我心上。”…………“我以為去日苦短,來日方長,不長不短就到地老天荒。”…………“其實錯的離譜?!?/br>…………“我骨子里,就是賤?!?/br>…………“遙遙?!?/br>遙遙靠著他,他斷裂的肋骨刺破了腹腔,黑暗中失去顏色的血液順著傷口潺潺流出,將她與他黏在一處。“遙遙?!彼麍?zhí)著的,小心翼翼地喚她。他抬起手,尋找她的臉,捂住她的濕潤的雙眼。遙遙把簪子塞進他手里,他冰冷的手背被她握著。她循循善誘,“你來,來…………手要快,我怕疼。”然而趙四揚太過虛弱,他連握緊發(fā)簪的力氣都沒有了。“你……也就是個小姑娘,說什么死不死的?!?/br>“公主出去之后,能不能幫著照顧我母親?她老了,連紡紗的力氣都沒有?!?/br>他快死了,遙遙愣了愣,一命換一命,他為她擋去了落下的石塊,他奄奄一息,他什么都沒有得到。簪子掉落,與地板碰撞出清脆突兀的聲響。遙遙冷笑:“行了吧,少在我面前扮圣人,若我有事,你即便出去也是死,興許還會禍及滿門,現(xiàn)下你舍身救了我,死后獎賞定是少不了的?!?/br>只是,這樣狹小封閉的空間,誰能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趙四揚仿佛不曾聽見,他的意志已然渙散,眼前是遠在蘇州的趙家老宅,樹影婆娑的長廊,荷香四溢的池塘,炊煙裊裊的廚房……他突然攥緊了她的手。遙遙的恐懼急劇擴散,她一口咬住他的手,用盡全身力氣,直到他發(fā)出疼痛呻吟。他的血緩解了她對水的渴望,她舔了舔嘴唇,還想繼續(xù)。“你得活著,若你死了本宮便滅了你滿門?!?/br>遙遙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愿意趙四揚就這樣死去,起碼現(xiàn)在不要。“你上過戰(zhàn)場,應當知道如何包扎,你教我。”趙四揚“呵呵”地笑出聲來,繼而又痛苦地捂住傷口,咳嗽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說:“明明就是…………是個黃毛丫頭,還偏要裝出大人模樣…………”遙遙緘默,撕爛了裙角,一條條沾滿塵埃的布帛攥在手心,摸索著往他胸腹傷口去。后來,日夜沒有了消息。遙遙累極,真真靠在他懷里睡去。她聽見他低聲輕吟,他的聲音這樣好聽,仿佛是在安慰不斷被夢靨侵襲的遙遙。“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br>“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一切不過繁華夢靨,夢醒皆散。(卷三:愁腸已斷無由醉活著耳邊漂浮著嘈雜聲響,不遠處依稀傳來石塊落地的轟然與沉重。遙遙感到趙四揚的身體稍稍一顫,在沉寂了又一個晝夜之后,恍然間又有了生氣。“我不想出去?!?/br>遙遙開口,聲音嘶啞絕望,如耄耋老人般蒼老枯槁。“于我而言,活著是無期無盡的痛苦,沒有道理,無可辯駁。我不知道為什么活下去……”遙遙看見第一縷閃亮星光,猶如碾碎了的水晶,零零散散落在她手心。她將離去,離開她任性哭泣的地方,繼續(xù)她的生活,繼續(xù)做尊貴無比的子桑遙遙。又有焦急呼喚順著星光襲來,打散了包裹四周的靜謐與黑暗。離別在即,趙四揚突然抱緊了她,用盡他所剩不多的氣力。“我也不知道。但唯一清楚的是,我若活著,每個月便有二兩銀子的俸祿,母親便不必節(jié)衣縮食,家中年老仆役便不必擔心有一天會無所依靠,等國喪過去,我便用積攢的錢娶一房媳婦兒,那二兩銀子也能讓她衣食無憂,將來有了孩子,我活著,他們才能請師父讀經(jīng)書,我活著,他們才能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