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殖
骨殖
方周兄妹剛出家門不久,方二叔等人也到家了。 趁著四周無人路過,他們迅速下車,從貨車后廂提下來幾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匆匆進了院門。 到了寬闊的堂屋,黑色的塑料袋一個個被攤開在地上,露出了裝在里面白色的物體。 那是許多形狀怪異的白色塊狀物,一共十一袋,每袋里約有十來塊,小塊的約有手指頭大小,大塊的將近三指寬,有圓有扁,有長有方,表面俱都泛著淡淡的光澤,質地堅硬rou眼可見。 一共有十一只,都是大的,五只已經出角了,有兩只還是四角的。方二叔指著那幾塊三指寬的角狀骨殖向其他人解釋,我們到時,皮rou那些都已經化得差不多了。 這種大家伙,一只就夠她吃個飽了。方奶奶打量著那塊尤其粗大的骨殖,眼含笑意,滿意地點了點頭,快,快裝上,給阿樹他們寄過去,也是時候該換新的了。 方二叔聞言點了點頭,從各個袋子中挑出幾塊大小適中的骨殖,用小塑料袋裝了起來。 用這些骨殖來當護身符,對它們的同類那些暗中橫行卻甚少被人注意到的黑色怪物,有極大的震懾作用。尤其是已經長出雙角甚至是四角的成熟體的骨殖,上面殘留下來的氣息更加霸道,基本能保持五年不散。人們隨身攜帶這種護身符,對那些智商低下、僅憑本能生存的怪物來說,即是最有效的警告,所謂殺雞儆猴,不外如此。 方家孩子們從小到大所佩的護身符,便是由此而來,這些小小的骨殖鏈墜能保護他們不受怪物侵害。 方大姑在一旁看著兄弟們挑選適合做成手鏈的骨殖,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向母親說明了那件事。 那孩子把東西喂給方周吃了。 方奶奶擺了擺手,不甚在意:那有什么所謂,他本來也是要吃的。 那東西有葡萄那么大,該是從四角那只身上掏出來的,方大姑比劃了一下大小,幺妹以前吃的可沒這么大這會不會補過頭了?他又不像真真那樣,還要長身體。 這你就別管了,方奶奶抬眼望向窗外,渾濁的雙眼穿過遙遠的時間,注視著記憶中幼年時候的養(yǎng)女,他們本來就是以這東西為食的。幺妹臨走前費心給兩個孩子留下了那么多,估計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你看這兩年,小的那個都沒長起來 至于人類的食物,吃下去也不是毫無作用,只要吃的量足夠多,還是能勉強維持住生命的。 他們追尋獵物、與獵物廝殺的本能流淌于血脈之中,代代相傳,永不消亡。 秋日的清晨,天清氣朗。 方周和藍悅真從老宅出發(fā),步行近半小時,終于來到了海邊。作為早上的鍛煉,這種程度的運動剛剛好,既舒緩又能活動四肢,而且散步的同時還能欣賞沿海小鎮(zhèn)的原始風貌,這個過程還是很有意思的。 祁鎮(zhèn)沿海風光優(yōu)美。雖然當地正府有將祁鎮(zhèn)往旅游地方向發(fā)展的計劃,但還未正式推進實施,因此這一帶仍保留著原有的風貌。當地漁民靠海吃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平淡又真實的生活,不至于因為包裝過度或迎合是游客喜好而變得如其他沿海旅游城市般千篇一律。 十點已經不算早了,朝陽高升,向海面拋灑下耀眼的金光。明明秋日已至,行走在濕潤的沙灘上,卻給人一種回到了盛夏的錯覺,暑熱仿佛又再卷土重來了。 蜿蜒曲折的海岸線上,白沙干凈細膩,海水清澈碧藍。零星幾個游客行走在沙灘上,他們或是舉著相機拍照,或是捧著新鮮椰子享受悠閑時光,每個人的臉上都自然流露出了輕松與愜意。 哥哥! 白色的浪花翻卷著涌上沙灘,藍悅真后退兩步,轉身撲進了方周的懷里。后者配合得很好,雙手擎著她的兩腋把她舉了起來,海水嘩嘩漫過白沙,沒有沾到她的腳底分毫。 女孩子快活的笑聲傳出去很遠。 如果周圍沒有別人,方周倒是想放她下地,讓她在干凈的沙灘上盡情打滾。 明城的家雖然足夠寬敞舒適,但對她這樣精力旺盛的孩子來說,還是有點活動不開了。生活在繁華的都市,便利的同時也就意味著遠離自然了。 藍悅真掛在他的身上不肯下來,方周索性抱著她走了一段路,等到了椰子樹下,樹蔭涼爽,才把她放了下來。 哥哥,要抱嘛。藍悅真摟著他的腰不撒手。 她仰面看著他,被太陽曬得泛紅的小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圓潤的眼中仿佛盛著星星。 哥哥抱不動了,怎么辦?方周輕拍了一下meimei的屁股,挨著一棵椰子樹坐在了涼爽的白沙地上。 藍悅真跪在他兩腿間,咯咯笑著用額頭撞向他的胸口,像頭不認輸的小牛犢,非要把他頂翻不可。 遙遠的海平面上傳來一聲悠長的汽笛聲,白色的輪船行駛在金光閃閃的海面上,渺小得仿佛孩童的玩具。微風吹拂,帶來海洋的氣息,椰子樹的羽狀葉也隨之輕搖,發(fā)出沙沙的聲音。 你是牛嗎?方周摸了摸她的腦袋,無奈地笑道:好了,安靜,我們休息一會兒。 椰子林這邊沒什么人過來,方周索性躺了下來,望著椰子葉縫隙間的藍天發(fā)呆。藍悅真坐在他旁邊,把從沙子里扒拉出來的貝殼一個個鋪在他的身上,還用小石子在他的胸口位置圍出了一條別致的項鏈。 方周由著她玩耍,伴隨著海浪聲和風聲,漸漸生出了睡意。 你要乖乖的,別走開他伸出一條手臂,堪堪圈住meimei的腰,便合眼睡了過去。 藍悅真玩了一會兒,正覺得無聊,方周的手機就響了。她從哥哥的牛仔褲口袋里掏出手機,發(fā)現是方大姑打來的視訊電話,于是點了接聽。 大姑。藍悅真把手機放在大腿上,雙手繼續(xù)忙活著在沙地上挖貝殼。 方大姑從攝像頭中只能看到侄女的下巴,這個角度顯得小姑娘白嫩的小臉蛋圓乎乎的,讓人忍不住想搓揉一番,她含笑問道:真真,你現在在哪里呀? 在海邊。 你和哥哥中午還回來吃飯嗎? 藍悅真看了一眼睡著的哥哥,搖了搖頭:不知道哇。 哥哥呢?方大姑在電話那頭問道。 在睡覺。藍悅真拿起手機,對著方周拍了一下。 怎么在外面睡覺?那真真要看好哥哥啊,等哥哥醒了,再讓他給大姑打電話。 好~藍悅真乖乖地點頭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后,她無事可做,無聊得只能挖沙子來埋自己的腳。 身后陰涼的椰子林里,突然傳出了悉悉索索的聲響。 藍悅真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椰子林里,突然出現了一道七彎八拐的垅。這道垅繞過了無序生長的椰子樹,從幾十米開外向他們所在之處一點一點逼近。 她不慌不忙地環(huán)視四周一圈,確定椰子林這邊只有自己和哥哥,距離他們最近的游客也遠在百米外的沙灘上,才跪立起來,悄悄把裏著臀部的裙擺稍微松開一些。 等那道垅移動到兩人近旁,一條覆蓋著堅硬鱗片的長鞭般的尾巴咻的從她裙下伸出來,尖利如錐的尾尖高高揚起,然后猛地扎入了松軟的沙地之下 底下那東西臨死前還掙扎了幾下,但藍悅真毫不留情地把尾巴一刺到底,抽出時帶出一串藍綠色液體的同時,尾尖上還卷著一顆拇指大小的黑葡萄般的珠子。 哥哥吃。她捏著那顆珠子,俯下身把它放在了方周的嘴邊。 方周做了個模糊的夢。 漆黑無邊的世界里,只有一抹淡淡的、小小的亮色。 那是一只幼貓大小,裸露著淡粉色皮膚的奇異生物。它蜷縮著纖細的四肢蹲在地上,細長的尾巴圍繞身體一周,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圈。 那生物的長相相當奇特,似人,又非人。和嬌小的身軀相比,它那圓形的頭顱倒是顯得有些大了,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是純然的黑色,就像兩丸圓潤無瑕的黑珍珠,詭異中又透出幾分可愛方周從未見過這樣的生物,而且他也能夠確定,人類已知的生物中并不包含這生物。 它一動不動,仿佛一個玩偶,在無邊的黑暗中靜靜地蹲在那里,就這樣凝視著他。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 一開始,方周是以俯視的視角凝視著它的,因為它實在是太小了,就像一只剛出生的小貓咪可是,漸漸地,方周的視角由高處一點點降低下來,眼前的怪異生物也由小貓咪變成了稍大一點的貓咪方周意識到自己變小了。 這時,那只粉紅色的小東西朝他發(fā)出了嚶嚶的叫聲,它開始伸展四肢,俯低身軀,像貓兒般輕靈地撲過來,和變小的方周滾作一團,歡快地玩鬧起來。 嚶!方周聽到自己發(fā)出了同樣的叫聲。 然后,他從趴在自己懷里的奇異生物那雙黝黑的眼睛中,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那是一只似人,而非人,全身覆蓋著黑灰色鱗片的奇怪生物。他不可置信的低下頭,看見的是自己利爪一般的雙手和長得能繞到身前的、覆蓋著層層堅硬鱗甲的尾巴。 ! 驟然從詭異的夢中醒來,方周的額頭上沁出了一層薄汗。他從沙地上坐起來,身上的貝殼和小石子嘩啦啦地往下掉,不用問也知道是誰的杰作。 藍悅真正捧著白沙掩埋從地底下滲出來的藍綠色濕痕,見哥哥醒過來,她轉過身撲了過去,又一次把他撲倒在地。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女孩兒捧著他的臉獻上了幾枚黏糊糊的香吻。 好了,快起來。方周作勢擦去臉上并不存在的口水,笑著拍了拍她的屁股。 大姑打電話!藍悅真謹記著要向哥哥傳話這件事,等他一醒,立刻就說出來了。 哥哥知道了。這個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他才能理解meimei這種奇怪的說話方式了。方周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掏出手機,給方大姑回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