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
真真假假
盛夏多雨,抵達大學堂時恰逢天降陣雨,江寄水也沒要人幫忙,自己撐了一把油紙傘站在偏門處。時值大學堂放學,正門偏門擠滿了車馬,他遠遠兒瞧見一個人影,胸口猛地一緊,竟有些手足無措,摘了帽子又戴回去,半晌沖她一笑:愣著做什么,不記得我了? 大半年沒見,忽然被她這樣瞪大眼睛看著,他莫名有點緊張,不知道她瞧的是雨、是傘還是自己。 今兒天色晚了,論理可以不必來上學,可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蹦蹦跶跶按捺不住,衣裳也沒換就急匆匆地趕來。李姑娘身穿一件夏天的挖領淺黃上衣,下面系著蟹殼青色蓬蓬紗做的裙子,她不愛挽髻,還是梳著最簡單的雙環(huán)髻,左右各簪一只半掌大的翡翠藍寶石排簪。 你怎么你回來啦!到底同窗七八年,她臉上的歡喜做不得假,提著裙子沿著游廊一溜煙小跑過來,我以為你年底才會回來呢! 他將一早準備好的、油紙包著的兩本書遞過去:本來是要留到年底的,事情提前辦完了,就先回來了。 李持盈暫時顧不得去接他遞來的書,先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出門一趟,長高了好些。跟著又問:路上有沒有什么好玩的事兒? 她現(xiàn)在是鄉(xiāng)君了,自然不比他那么自由,想去哪里玩買張船票就行。大明境內(nèi)多報刊,或多或少會提及一些外國的事兒,可文字與親眼所見總是不一樣的。李姑娘對這個時代的歐洲和美洲天然充滿了好奇。 確有幾件新奇事,兩人站在同一把傘下,她又仰頭看著他,漆黑如鴉羽的鬢角沾了點雨水,濕漉漉的透著點可憐。江少爺動了動喉結(jié),故意噙著笑臉賣關子,回頭閑了我再慢慢說給你聽吧。 話到最后尾音愈輕。李持盈心尖一顫,然后騰的有點臉紅,畢竟不是真的懵懂少女,閑聊還是調(diào)情總是分得清的。好在是他,并不是頭一遭打交道,她很快調(diào)整過來,也笑吟吟的:那我可等著了。 外頭沒什么好玩兒的,給你帶了幾本書,日常也可以讀來消遣。 所有學科中她的洋文最好,不單英文,法文、拉丁文也學得不錯,當初能考進大學堂便是沾了這一科的光,是以這份禮物并不如何出奇。 李姑娘稍稍退開半步,但見油紙里包著的居然是初版和,又驚又喜,猛地抬頭:這 一看她的表情江寄水就知道禮物送對了,盡管很多外文書大明買不著,也極少被人談論,但她喜歡也懂得它們的價值。 你中意就好。 上車后雨仍未停,朱二爺冷著一張臉,白眼只差沒斜到后腦勺去:還知道回家呢?我以為你跟人卿卿我我,敘舊情敘忘了時辰。 他一張口她就知道犯的什么毛病,邊拿手帕抿去頭發(fā)上的雨水邊道:你老同他生什么氣呀? 人家擺明了站你的隊,借同窗的由頭逢年過節(jié)不忘給公主府送禮,外人看來江寄水妥妥就是二爺黨啊!再說江少爺比他大了三四歲,最講道理規(guī)矩的一個人,什么時候也沒在口頭上沖撞過他,這沖天的怨氣是打哪兒來的? 此話不說還好,一說無異于火上澆油,暉哥兒更惱了:你你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他分明存著壞心眼兒,癩蛤蟆想吃天鵝rou?。?/br> 短短三五個月,這已是李姑娘第二回聽見這句俗語,太陽xue不由一抽:那不也是為了嗎? 就這位小爺?shù)某羝?,僅靠同窗之誼畢竟不保險,要不是他出身商賈,身份夠不上做朱顏的贅婿,未必就會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來。而且江寄水極有分寸,說話做事總是留著一線,換句話說,哪怕知道他的盤算,其做法也并不令人生厭。 她這副無所謂、有什么大不了的態(tài)度令朱持暉好懸沒怒發(fā)沖冠:你不是看上他了吧???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那個姓江的雖然長得不如他,可身量比他高,又成日打扮得人模狗樣,一副翩翩君子的架勢,說句話腸子得繞九道彎偏偏她就吃這一套!!沒事就跟他有說有笑的,還在他面前說他的好話??! 我告訴你,他絕對配不上你!你畢竟是公主府出身的姑娘,身上還有大姨母萬歲給的爵位,他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敢肖想你?! 李持盈噎了一下,自從上次偷聽到爹爹與公主的八卦,最近她正為了這事不自在,聞言喝了口水,淡淡道:公主府出來又如何?冊封鄉(xiāng)君又如何?我不是皇家人,只是個臣子,為什么說得好像我與他身份云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