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的樹上

    早知道我那時候就再扎得狠一點了。

    抬頭看著刻有法學(xué)院三個字的銀色標(biāo)牌，喻惜沒由來冒出這么一句話。

    下午四點的陽光已經(jīng)十分歪斜，仿佛再過兩分鐘，整個太陽就要沉進地平線里去，結(jié)果卻一直被云層拉扯著，散發(fā)出掙扎的金色陽光。

    樹葉變成了暗綠色，不管陽光如何照射，仍舊透出冬日特有的暗淡。

    北風(fēng)一吹，她便反射性縮了縮脖子，聽著沙沙的聲響來回流動。

    什么？何清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同樣抬眼看向貼著白色小瓷磚的墻面。

    那時候他不是在我面前彎腰嘛

    喻惜握緊了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似乎還能體會到螺絲刀穿透布料、刺入皮rou里的觸感。

    那時候我還想著對準(zhǔn)后頸的她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氣，要是出了人命，沒準(zhǔn)我自己得坐牢。

    多虧陳天翰以前沒事就喜歡給我普法。

    什么正當(dāng)防衛(wèi)、防衛(wèi)過當(dāng)，她聽完也沒能記住多少，關(guān)鍵時刻倒是想起來不能挑著致命的地方扎。

    眉毛不由自主地皺起來，何清云像是被墻上的細小裂縫給晃了眼，低頭看向她的側(cè)臉：是嗎。

    語氣仿佛被寒風(fēng)刮得冷了幾度。

    是呀。喻惜終究沒有再踏上階梯，轉(zhuǎn)而指了指通向另一幢教學(xué)樓的通道，要不走這邊？

    如果記憶沒出錯的話，即使是周末，教室里也有學(xué)生在學(xué)習(xí)，或者開小組討論的會議。

    你忘啦，他是讀法的呀。

    嘴碎的前提是腦子快，陳天翰記憶力好得不行，隨時隨地都能掰扯法律問題，有時候還硬拉著她講熱點事件。

    結(jié)果他拿到律師證之后，就突然沒了興趣，跑去當(dāng)一名銷售真是我行我素。

    怎么可能會忘。

    何清云看著她一副陷入回憶里的模樣，胸口頓時就猶如被棉花塞住了一般，堵得慌。

    他怎么可能忘記，那個大他們兩歲，因為和她一起長大便在她的生活里每一處都留下痕跡的師兄。

    到現(xiàn)在，陳天翰仍舊陪在她身邊，就連出差時也如影隨形。

    他啊

    原本喻惜打算像之前那樣順勢聊起有趣的事，但是

    即使何清云笑起來，表情也有點僵硬。

    兩人突然又沉默下來，只剩下噠噠的腳步聲在起伏。

    我一直都很嫉妒他。

    嫉妒陳天翰那么了解她，嫉妒他能讓她變得放松、甚至是肆無忌憚地玩鬧和在他面前的溫柔克制完全不一樣。

    喻惜垂下頭，躲過他認真的眼神：你知道的，他對我來說很重要，但不是那種關(guān)系。

    寒風(fēng)吹起散開的頭發(fā)，她把下巴埋進圍巾里，聲音有些模糊。

    但再怎么想女朋友有個竹馬，是個男的大概都會覺得不安全，即便她一開始就已經(jīng)說清楚了兩人之間很干凈。

    不過要是現(xiàn)在就說不準(zhǔn)了。

    面頰突然有點熱，喻惜抬手想把圍巾拉得更高，卻被他給握住了手腕。

    喻惜。

    何清云的手很暖和，輕易就能將她細瘦的腕給圈住。

    清云，她抽回了手，有些慌亂地揣進兜里，我今天就是想當(dāng)面跟你說明白的。

    已經(jīng)和陳天翰不清不楚的，喻惜當(dāng)然沒有那么厚的臉皮吊著何清云雖然若是他今天不提起，她還不知道要怎么開口。

    我真的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她努力直視他笑容僵硬的面龐，每一次眨眼都沒辦法緩解冷風(fēng)刮過后帶來的干澀。

    何清云家庭美滿，性格又好，工作能力強，想要找對象一點也不困難，何必在她這棵發(fā)育不良的樹上吊死。

    喻惜，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他懊喪地垂下頭，繃緊了的嘴角揚起一個苦笑：我只是想告訴你，那個時候我嫉妒他，但是以后不會了

    以前我都是偷偷吃醋的，越想越氣，所以到最后才現(xiàn)在的我，只會對你比他更好。

    喻惜，我想讓你幸福。

    他說得很慢，像是小學(xué)上語文課時播放的課文錄音帶，每個字都清晰無比，字詞也簡單易懂。

    如果當(dāng)初他不那么幼稚，不因為她的溫順而選擇將問題咽到肚子里去，而是把每一個隱藏的矛盾都解除了的話

    對不起，清云。

    跟她這樣的人在一起，他要讓她幸福，那么大概要把自己的那一份讓給她。

    喻惜實在沒有信心，尤其她以前把他傷得那樣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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