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若離
160. 若離
玉伶走得急,甚至在下了兩層樓之后才想起來她身后應(yīng)還跟著那位許參謀。 方才店里的咖啡味道糊了她的鼻子,也像是糊了她的心,出來之后稍得一絲涼風(fēng)便使得頭腦如同浸在一盆冷水里一樣清醒。 許參謀再次為玉伶打開了后座的車門。 可是她卻遲疑了,并沒有上車。 許參謀看著玉伶凝重的表情,關(guān)好車門,然后讓玉伶跟著他繞進了旁邊的一條小小巷道里。 甄小姐,軍座囑咐你去買些東西,好一同帶去蕭山。 主動同玉伶說話的許參謀仍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語氣,玉伶知道他在把她當(dāng)成一樁麻煩的任務(wù),完成了好給陳一乘交差。 但玉伶欲言又止,來回張口閉口好幾次才問道:許長官,外面的人是不是說得很難聽? 青鶯篤定陳一乘是為了她而去報復(fù)江雍,瑤芳也認(rèn)為她能伸出多的手來去摻和尹禹巳的事。 她這沒吹枕頭風(fēng),卻甚似用了美人計,叫旁人覺得陳一乘是被她迷得神魂顛倒,討好拿捏她便可割這位陳軍長的一塊rou來。 陳一乘把她圈得養(yǎng)得太好了,他不與她計較前非,而今的流言穢語也一概沒讓她曉得。 玉伶的確沒往遠(yuǎn)處考慮,甚至連陳一瑾的問題都沒有好好思索過,總是得過且過,敷衍一回是一回。 其實回頭來稍稍想想,就簡單的來說,她曾經(jīng)那擺到明面上的娼妓身份就足夠抹黑他,暗處里的腌臜話想見要有多難聽便有多難聽。 更別說她曾接過那位尹公子,他的那位孫姓主編朋友知道他的風(fēng)流事,陳一乘應(yīng)是知道,外人更是知道。 玉伶自知她的確沒有任何能拿得出手、充上門面的東西,旁人沒在背后說陳一乘養(yǎng)了一只涮不干凈的野雞都算是有涵養(yǎng)了。 再說,陳一乘不許也不喜她出門 這些時日里,她吃他的用他的,指望著他來打點一切。 她卻鬧他帶過來的老師,電話里同他犟嘴,反正沒干過好事一回。 大抵她給他添的麻煩已經(jīng)是她打算盤來都算不清的數(shù)理難題了。 她是不是應(yīng)該在那天晚上就聽江雍的話,不去見陳一乘,而是登上那趟去北寧的火車。 學(xué)個年把回來,現(xiàn)今世道上的女學(xué)生還能去謀個體面的司職。 如此才不需陳一乘一直為她倒貼善后。 許參謀看著玉伶垂眸的表情,沉默許久,回道:軍座自有考量。 玉伶把手背到了身后,又在捻著照片的邊角,她當(dāng)然知道許參謀的默聲意味著什么。 突然間太過多愁善感,玉伶緩聲道: 許長官,這蕭山玉伶就不去了。 許參謀依然平平復(fù)述著陳一乘給他交代過的事情:軍座讓我今天送甄小姐過去。 軍座在蕭山管拉練,他忙著,我算什么,去了不是盡給他添亂嗎?玉伶用余光留意著許參謀的神色,外人少說幾句,許長官也能少為軍座奔跑幾趟,不好嗎? 許參謀并沒有被玉伶套了話去,本本分分地回:甄小姐還是應(yīng)該聽軍座的話,跟著他去的好。 這時玉伶手中照片的塑封邊角戳進了掌心,有些疼。 我就不回陳家了,軍座不在錦錫,玉伶沒有要服侍的人,吃白飯來總是討嫌的那個。 到時等軍座什么時候回錦錫了,他要是還能想起我,再來找我即可。玉伶并不想許參謀難做,你盡管說給軍座聽,這是我自己的主意。 玉伶依然沒想清青鶯與瑤芳的話到底出自誰的意思。 不過她們既要她去找陳一乘,那她不找便是。 于是多補了句: 還有能否請許長官轉(zhuǎn)告軍座,讓他提防些,多事之秋。 許參謀送玉伶回到了之前在派樂門附近租住的小公寓里。 夜蝶的那兩張照片被她放在餐桌上,而后轉(zhuǎn)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玉伶從床底下拖出兩個放置秋裝冬衣的木箱子,打開身旁的衣柜,一眼就看見謝沛送她的裙子把里面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她那些素色的旗袍被迫襯得像是幾條長抹布。 將其一一摘出疊好,再把理出來的大衣冬裝掛進衣柜,最后玉伶只在床邊留了條白色帶碎花的洋裝百褶裙,同樣是謝沛送給她的,也是唯一一條顏色不重不熟韻的。 但她卻沒有把那兩箱夏裝短裙放回床底,而是從里面又搬出一個小鐵盒,提著去了客廳。 玉伶把夜蝶的照片移到她對面的位置上,干干凈凈的煙灰缸挪至手邊,順便拉開了對面那把并沒有人會坐的椅子。 很久沒動封過的鐵盒表面已經(jīng)積了一層薄薄的灰,鎖扣的棱角有些尖銳,若是不注意,解鎖翻起來的時候會卡住為了跳舞而留長的指甲。 上層放的仍是那把利國產(chǎn)的半自動手槍,里面配對的消音器需要自己擰裝上去。 玉伶拿起槍,于她而言有些沉,正泛著寒光。 指尖撫過扳機的位置,她試著勾動手指,并沒有用力。 槍身的溫度讓她的掌心一片冰涼。 凝看半晌,玉伶還是把槍放在了鐵盒旁邊。 緊接著取出了一支注射器與一個小藥瓶。 玉伶看向桌子對向那兩張夜蝶的照片,面無表情。 我是說一點點,就能殺死一個人。明明這里除了她自己誰都不在,耳邊卻恍惚能夠聽見大姐清冷的聲音,最好灌醉了再下手。 玉伶拔出針蓋,斜切針頭的設(shè)計看起來異常鋒利。 她憑著自己的記憶,學(xué)著夜蝶當(dāng)時給她演示過的,將針頭穿刺瓶塞,插進了指節(jié)大小的藥瓶里。 玉伶似乎做不到像夜蝶那樣單手抽取液體,一連串的小小泡沫被吸入了注射器。 好在這并不是一件需要學(xué)習(xí)很多年的事情。 來回推動活塞,她已經(jīng)能夠很順暢且快速地把藥瓶里盛裝的半瓶液體全都吸入注射器內(nèi)。 抽出針頭,蓋好針蓋。 被玉伶隨手扔在桌面的注射器最后順著桌面滾到了對面那張被拉開的空椅子上。 掉落的微弱聲響并沒有引起在浴室換衣的玉伶的注意。 她穿上了那條淺色的碎花裙,正看著鏡中似鬼似魔的自己。 應(yīng)施淡妝,不需首飾,挽的頭發(fā)越簡單越好。 就是得純。 不過玉伶在出門前,還是把屋內(nèi)的一切收拾妥當(dāng),未帶手槍,未帶針劑,只帶了她曾想送給謝沛的還禮。 是她為他做的一件里衣和一個刺繡小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