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夜邀
133. 夜邀
既已入深夜,便盡黑冷寂。 玉伶坐在江雍的車上,一路開窗吹風,才微微醒了酒氣,頭沉得很。 不曉得現(xiàn)在時刻幾何,吹冷了想摸自己的小云肩來披著卻也沒摸到,可能掉在江雍的船上了。 反正派樂門附近的街道還沒吵起來,也沒那么晚。 想起方才在他的船上喝了大半瓶酒。 那酒當真好喝。 趁著酒勁,亂彈琵琶一通,還要江雍給她伴奏和曲,接著有點暈船就嚷嚷著要回家,許是鬧得他心煩,叫人給她送回來了。 但江雍在扶她下船上車時還是再次問了她一句。 是否要等到明天早晨。 她點了頭,記得清清楚楚。 不知是在期待什么,不知是在懼怕什么,亦或是她本就沒有那么想走。 甚至只是臨時起意想躲那個人而已。 她當然是懦弱的,卻也懂因懂果。 玉伶推辭了司機送她上樓的提議,把他打發(fā)走了才自己一個人慢慢悠悠地上樓。 所以當她見到一個穿軍裝的女士官站在自家門口也不是特別驚訝。 甚至若是陳一乘站在這里,拿把槍懟著她的眉心都不是件稀罕事。 甄小姐,軍座想請你走一趟。 玉伶還以為她會被帶去那要扒光她衣服的提訊室。 畢竟這回的陳一乘估計是要真的惱了她了。 畢竟她要說的事還是公事公辦的好。 一句話不交代直接溜之大吉,這整個錦錫城里許是沒有誰敢像她這樣耍他。 她估摸著懂事后的陳一瑾也不敢這般同他大哥玩笑。 可她這跑路跑到一半又要自找苦頭吃似地后悔,還自投羅網(wǎng)。 簡直是在發(fā)癲。 玉伶再次來到了陳家家宅的書房。 那名女士官和午后那個帶她去茶樓的司機一樣,把她堵進門之后,急急向陳一乘高喊打了聲報告就趕忙帶門離開了。 玉伶霎時間還沒能適應這敞亮的氛圍。 只覺著這書房里的燈怎么能這么亮,亮得都快恍了她的眼睛,恍得她的頭怎么那么沉。 她像從那地底里剛出來的一團陰生的鬼氣,不能見光,邪乎得很。 有這么一朝撞見得道高僧,怕到?jīng)]骨氣地跪地求饒,順便在找機會遁地潛逃。 只不過她現(xiàn)下沒敢想著去做一回魅魎,其實迷人惑人不枉也為一條好行的歪歪路。 玉伶站在書房門口,用背靠了靠門扉,已經(jīng)推不開了。 她進的這小門是陳一乘的大書房用于會客的偏廳,他并不在這里。 陳一乘沒應那女士官的報告,也沒從里面走出來,留她一人在這門口,屬實讓她進退兩難。 玉伶往前走了兩步,余光看見偏廳另一側(cè)的小耳房里并沒有點燈,于一團漆黑黑之中已經(jīng)看不見里面那把何小姐的琵琶了,像是搬走了似的。 快要見到陳一乘的那種緊張局促感又開始漫上心頭,所以她在亂瞟。 微醺的醉意似是加重了這種感覺,玉伶開始莫名滲冷汗,也恍似更醉了。 橫豎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她連自己這人頭都提到他門口了,不見他一面還說得過去嗎? 快走幾步,見到了坐在書桌后面、正拿著鋼筆在快速寫些什么的陳一乘。 他并沒有抬頭,異常專注。 身上穿的還是午后她見過的那件沒有大紅胸章的軍綠襯衣常服。 可就算如此,那肩上復雜的軍銜軍章也同樣迫人。 陳一乘的手邊有高高的一沓用草黃大信封整理好的文件,他似乎一直忙到了現(xiàn)在。 玉伶覺著那已經(jīng)沒了的皇帝可能就是像他這般批折子的。 其實這書房好像和她上次來的時候有些不一樣。 桌上筆筒旁那何小姐的照片不在了,她丟在茶樓的小手包被置于桌沿處。 玉伶突覺這房間的光太過澀眼,視野偶有傾倒,酒勁尚在,想揉一揉眼睛。 但她認為現(xiàn)在的她在他面前做任何事情都似乎是打擾了他,全是逾矩和犯錯。 于是房間里只剩陳一乘在寫字時迅疾的筆速聲響。 他要是再不說話,玉伶感覺自己的頭沉到快要在他面前就這樣站著睡著了。 她這才意識到喝了酒當真會誤事。 直到陳一乘批完那張紙,放到一旁時,這才開口問她道:下午找東西找到哪里去了? 語氣平平,似是隨意問詢。 然后他抽出了另一個信封拿出幾頁紙,根本沒有看玉伶。 聽見陳一乘終于出聲向她搭話,有些懵轉(zhuǎn)的玉伶直接脫口而出:去見了雍爺。 雍爺。 陳一乘的語氣沒有什么變化,只平平淡淡地重復了一聲玉伶的稱呼。 他卻把手里的鋼筆蓋好,拋入筆筒時用了些力。 撞出的聲響把玉伶瞬間嚇得提了提神。 玉伶抬眼看陳一乘拾起桌上的煙盒,于桌面輕敲一下,抖出一根煙,點燃后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他看向玉伶。 煙幕之后的沉靜目光令她頓生冷汗涔涔。 他再次問了一遍:見了誰? 玉伶現(xiàn)在覺得這個房間不僅亮得讓她心慌,甚至還有發(fā)冷。 再次伸手想要攏一攏自己的披肩,可是她早就忘在江雍的船上了。 玉伶躲著陳一乘的視線,這才瞥見陳一乘手邊半滿的煙灰缸。 沉默片刻,依舊選擇實話實說,但還是后知后覺地改了口:見了江老板。 見他之后做了什么? 乘船游江。 還有呢? 玉伶的雙手拘在胸前,聽著他愈發(fā)嚴肅冷冽的語氣,手指在無措地一遍一遍梳著辮子的發(fā)尾。 又迅速瞟了一眼陳一乘在抽煙時那乍亮的煙頭火星。 仿佛那支煙燒盡了,估計她也活到頭了。 玉伶放柔了聲音,強迫自己的牙不要在他面前打顫,輕輕道:軍座 您別抽煙,不好。 玉伶有一件事想 做了什么。 陳一乘直接打斷了她。 玉伶沒能及時答上來,她此時的遲鈍腦袋正在醞著怎么同他說那份名單的事。 于是陳一乘又厲聲問了第三次:和江雍做了什么? 但他也在問的同時起身。 玉伶不自覺地后退兩步,見他叼著煙繞過桌子向她走來。 她在模糊的光影里好似看到了謝沛一般的兇惡眉目,讓她的心像是被恐嚇過一般直接卡在了喉嚨里,跳都不跳了。 玉伶連連后退,卻也知道現(xiàn)在得優(yōu)先他的問題,回道:也就看水,彈琴,喝酒 可陳一乘朝玉伶靠近的每一步明顯比她退的兩步還要多。 他的壓迫感和威懾力已經(jīng)讓玉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干脆地選擇轉(zhuǎn)身就跑。 可自己雙腳突然離地,一步都沒能跑出來。 她被陳一乘攔腰單手圈抱而起,然后他像是抱著一捆柴似的夾著她走出幾步。 呀 緊接著玉伶感覺自己被他扔出,渾身撞在了什么地方,驚叫一聲。 她已經(jīng)眼冒金星,被撞到的肩頭和膝蓋在悶悶發(fā)疼,許是會青紫。 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正趴在偏廳里的那張長長的實木沙發(fā)上,胃里的酒都快晃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