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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小樓吹白云(NPH)在線閱讀 - 48.是夢昭昭(三)

48.是夢昭昭(三)

    

48.是夢昭昭(三)



    車上,虞折衍在細(xì)細(xì)檢查過她手腕處的紅痕及臉上的神色,發(fā)現(xiàn)她只是略有些虛弱后,終于才松了一口氣,旋即位略微佯怒道:

    怎么次次都碰上這些亂七八糟的人?

    怎么是次次?我倒是第一次見到那么奇怪的人。虞知安被他假模假樣生氣的表情逗笑,嗔道。

    怎么?對他好奇了?虞折衍靠近她,悄無聲息地拉近二人的距離:他可不行,心腸黑,身體弱,三兩下就被我制服了,不能保護(hù)你。

    他語氣酸澀,惹得虞知安偷笑出聲。

    元嘉,若是往后再遇到此事,你莫要害怕,冷靜下來,盡量保全自己。剩下的,交給我來。虞折衍難得嚴(yán)肅著臉,極認(rèn)真道。

    虞知安在他黑沉如深譚的目光中,忽地想起了從前的日子。

    那些攀權(quán)附貴,狗仗人勢的宮女、太監(jiān)、侍衛(wèi)們,在看明白她只是一個徒有虛名的公主之后,侍奉之事難免會有所怠慢。由此,一日一日態(tài)度輕慢傲滿,不顧尊卑。更有甚者,會受他人的蠱惑,妄圖加害于她。

    有好幾次,她遭人暗算,虛弱極了躺在床上,甚至有一次都快要死去。

    她忘了那時的情況,只依稀記得,那時她與虞折衍認(rèn)識不過兩年,便是從她病得幾乎要死之時起,周圍便陸陸續(xù)續(xù)地開始死人。

    她未得親眼所見他們的死狀,只聽說那些人,死時的樣子極慘,又因著宮內(nèi)要壓下此事,死后身裹一席草席便被直接送到了亂葬崗中。

    虞折衍在來她宮中時,常輕描淡寫地將這些人的下場說與她聽,甚至,曾有幾次狀似無意般討論下一個死的人會是誰,死狀如何。

    剛開始,她覺得過于血腥,會皺眉捂耳拒絕再聽他說,和他生氣,此時卻往往會引來虞折衍的調(diào)笑。

    虞折衍笑她小姑娘氣,看那些人死了,正確的做法應(yīng)當(dāng)是拍手叫好才是,怎得對這些有罪的人也如此善良?

    她的善良,太簡單了些。

    虞折衍樂此不疲,絲毫不顧她的感受般執(zhí)拗地與她分享。

    她躲不過,聽多了,有一天突然意識到,有幾個人的死狀,和他所預(yù)測的分毫不差。

    吊死,火燒,針刺都詭異地與他的預(yù)測對上了號。

    直至那天,她因著宮人的指示,來到了虞折衍的殿中。

    那宮人面生,不知是哪位娘娘宮中的侍女,神神秘秘地帶她去,甚至上手強迫地把她帶到了八皇子的流琦殿中。

    那時細(xì)雨如絲,天色陰暗如黑墨潑灑。

    虞知安一個人站在長廊偏角處,模模糊糊終于看見了遠(yuǎn)處門內(nèi)的場景。

    有一人一身玄衣,蹲在地上,安靜地看著睡趴在地上的人,如視死物。

    天色昏暗,似有魔兵壓境。

    她隱約看見了地上那成灘成灘的鮮血,一下子被嚇得手腳冰涼。

    驚懼得幾乎要丟了三神七魄之際,她如枯木豎在原地,忽地聽見聽見那人開始凄慘地呻吟。他的喉嚨,好似被割破了一般,嘶啞喊出的聲音粗糲破敗,如裂口的風(fēng)箱。甚至在某一瞬,他極吃痛地仰起了頭,終于讓站在他面前的虞知安徹底看清了他的臉。

    他的整張臉鮮血淋漓,臉頰處的面皮已被剝?nèi)?,露出了兩塊血紅的rou。

    若我得手,對那些所恨之人,定要搗其骨,寢其皮,如此,方為報仇。元嘉,你懂嗎。

    搗骨寢皮的話語如惡毒的魔咒,一遍遍地在她耳邊響起。玄衣少年蹲在地上,手握的劍反射出凜冽寒光。

    虞知安內(nèi)心大駭,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那領(lǐng)她來的宮人早就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去。她怕極了想要喊出聲,卻發(fā)現(xiàn)根本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想逃,抬腳下臺階之時卻直向前磕倒在地。

    一扭頭,便看見虞折衍起身朝她走來。

    細(xì)雨紛紛,尖如芒刺針尖。虞折衍一身玄衣,踩過蜿蜒成灘的血液,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玄衣翻飛,綻開成花。他墨發(fā)高束,負(fù)手踏步,腳步不緊不慢且沉穩(wěn)自若,如伴細(xì)雨中瘋狂演奏的死亡的旋律。

    遠(yuǎn)處黑屋如噬神的漩渦,天色濁紅臟污,滾滾悶雷兀地響起。

    天地?zé)o聲。唯有那啪啪的腳步聲越來越大,將她逃跑的路搗得粉碎。

    她清楚地記得虞折衍狠掐她的下顎時,指尖冰涼的溫度,以及那個縈繞在鼻間的,極其濃烈的血腥味。

    雨水黑濁,將她弄得狼狽不堪。虞知安摔倒在地,如被活活拔掉了翅膀的幼雀,肢體破敗,鮮血淋漓,卻又不得不滿臉驚恐地直面惡狼的獠牙。

    惡狼臉色陰郁,嘴角帶笑,吐息陰鶩且桀驁。驚雷乍起,天地燦白一片。惡狼雙手逐漸攥緊,吐出那日對她說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

    你說,我該怎么對付你呢,元嘉?

    自那日后,虞知安高燒不退,噩夢纏身,誠惶不安如將受凌遲。直至在昏迷之際,她見到了一身玄衣的虞折衍,心里積聚的那股冰寒冷冽終于到達(dá)頂峰。

    天色微明,紗燈昏暗。熒光燭火照亮了他神色不明的臉。

    虞折衍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虞知安內(nèi)心極力抗拒,身體卻昏昏沉沉,只能看著他慢慢走近而不得他法。

    待靜靜地看她良久后,虞折衍終于朝她嘴里塞了一粒藥丸,面無表情地看虞知安認(rèn)命般吞下,看她再次陷入昏迷。

    醒來后,虞知安忘記了一切,又恢復(fù)了從前活蹦亂跳的樣子。

    那日的記憶,本該如無數(shù)以往生活中細(xì)枝末節(jié)的事情一般,被迫涅滅在記憶的塵海里。只是不知為何,關(guān)于那日發(fā)生的事情,卻在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中逐漸變得清晰。

    她所敬愛的皇兄,殺了人。

    而她,是導(dǎo)火索,是旁觀者,也是受害者。

    無數(shù)次在夢里,她都被迫直面那在殿中慘死的人,全身冰涼,如墜冰窖。

    那矮小的太監(jiān),穿著一身血淋淋的破敗衣裳,拖著被撕了面皮的身子,一步一步,一點一點極緩慢地爬出殿外,爬到她腳邊,渴求般用枯瘦的、帶血的雙手緊扣她腳腕,用空洞流血的眼眶,窒息又絕望地問她:你為什么不救我!為什么不救我!我好疼啊我不該死!救救我?。?!公主殿下!

    救我啊公主殿下

    以前的那些人,會不會也死在他手上?

    在遭受了虞折衍施與他們的酷刑之后,極其悲慘地死去?

    后來,她逐漸明白,虞折衍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從根本上就是一頭茹毛飲血的怪物。

    面對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他不會流露半分的憐憫之意。更何況那些辜負(fù)他,陷害過他的人。

    他向來沒有耐心,在忍受屈辱和冷眼后,只恨不得立馬報復(fù)回去,啖其rou、剔其骨、寢其皮。卻因為沒有能力尋仇,只得臉上帶笑,溫柔接受,不厭其煩地扮演著好人的角色,等著時機成熟,再慢慢收網(wǎng)。

    他人瞧不見虞折衍偽善的面具,表面道他仁善寬厚,內(nèi)心卻惋惜地感嘆過于仁善,甚至到了懦弱的地步。

    現(xiàn)在他說:我會保護(hù)你,是將她劃在了自己的保護(hù)范圍之內(nèi),將她視為自己人。

    但是若在以后呢?如果自己背叛了他,虞折衍又要怎么對付自己?

    虞折衍敏感地捕捉到了虞知安心不在焉的情緒,眼神微暗,輕聲問:瞧你心不在焉的,是累了嗎?

    心里咯噔一下,虞知安竟忘了他是如此察言觀色的人,只好順著他給的臺階下,低頭應(yīng)了一句。

    這一日奔波,像是累著了。

    涂州本就在臨近四月時有些濕熱,暑氣重也正常。更何況元嘉你本就他停下來,垂眼看到了她墜著琉璃珠子的耳垂,臉色薄紅,連帶著耳朵都覺得有些熱。于是默默地將身子嬌弱改成身體不好。

    虞知安不想理他,悄悄吐幾口氣,等著虞折衍隨口說幾句放松的話后,任她休息。

    一路無言。

    只有漸行漸遠(yuǎn)的喧鬧聲,好似恍恍惚惚被沉入死寂的湖水。

    長街岑寂,樹葉繁茂。

    一路空蕩,唯有悠悠的腳步聲。

    唰

    五個黑衣人影形如鬼魅,從屋脊直越而下,閃身便攔到了正在逃跑的那人面前。

    他們動作極快,極凌厲,徒一現(xiàn)身,便亮刀直逼那人的命門。

    千鈞一發(fā)之際,周圍空氣卻好似突然凝滯了一般,刺鼻的燒焦氣味鋪天蓋地襲來。

    怎么回事?!

    那五人發(fā)現(xiàn)他們動彈不得,拼命地動作想要掙脫開身體的束縛,四肢百骸卻好似被烈火炙烤一般,令人絕望。他們瞪大雙眼,死死看著眼前的那人。

    眼前的人,雙目一黑一紅,在瞬息間迸發(fā)出悠悠的光亮。

    怎么那么多的蒼蠅?他吐息出聲,蒼蠅亂飛,可不吉利。

    他翻轉(zhuǎn)手心,奇怪的符文歘地飛向半空。

    千百道焰火驟然焚燒,剎亮刺眼如明星降世。熊熊火光之中,黑衣男子長身而立,目光沉沉,偏身直看向前方那輛素色車犢。

    風(fēng)撩起垂布簾子,露出那墨藍(lán)色衣衫的一角。

    車上人手指修長,攥緊玉骨折扇發(fā)出細(xì)細(xì)的咔噠聲。車外熱氣翻涌,車內(nèi)茶香裊裊。方寸天地內(nèi),時間流逝得極其緩慢。

    四周聽不到一絲一毫的慘叫聲,唯呼吸聲在幽靜中與風(fēng)聲共鳴。

    他冷睨腿上漏進(jìn)來的陽光,微皺了皺眉。

    又是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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