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撈明月（十一）

    眼前渡船游人的熱鬧場面漸沒于隨處而有的喧囂，心思飄蕩之際，耳邊忽而傳來一聲低語。

    你有看到那處的婦人嗎？虞知安偏頭，順著虞折衍的視線看去，在他將那婦人的特征說得明顯了些時對準(zhǔn)了視線。那站在黃色篷布下的婦人，賣的東西是烤餅和一些饅頭包子。

    虞知安應(yīng)了一聲，等著他說話。那頭上圍著布巾的婦人，在這周國的碼頭里是極其常見的存在。因生計所迫，向此處行走的游人船夫賣雜散的充饑之糧，只得微薄利潤，僅夠四人之家一日溫飽。在當(dāng)今仍算是太平的日子里，民眾販物，小戶經(jīng)營，不求大富大貴只求溫飽的舉動，往往是很多小商販都會采取的舉動。只是，在現(xiàn)在為何要特意提起這婦人？

    似是看出了虞知安心頭的疑惑，虞折衍道:那處，相比于其他的攤鋪，你可發(fā)現(xiàn)了有什么不同？

    虞知安認(rèn)真看去，除了發(fā)現(xiàn)那處較其他攤鋪而言更整潔外，別無所獲。

    難道是新來的嗎？

    那遮陽篷布顏色確實是干凈的，所賣的東西在這午間時分尚有許多剩余，看著像是再難賣出的樣子。她內(nèi)心不免有些擔(dān)憂。抬眼看虞折衍，首先便注意到了他溫和的笑意，溫潤如春水的眉眼正毫不掩飾地對著她。虞知安被瞧得愣了愣，奇怪地思及以往被張瑾殊嘴角含笑諷她蠢笨愚鈍的場面，果斷干脆地躺平遂而選擇變笨。

    看不出來。

    虞折衍沒意料到虞知安答否答得如此之快，低笑幾聲，平靜的語氣不自覺藏了幾分寵溺。

    那處攤子，地處正中人流匯集處，游人旅客一般不會在此停留，在那連串的商圈里面，地理位置天生沒占多少優(yōu)勢。因著新來者的緣故，隔壁攤位的幾名婦人對她多有排擠，加之她所做吃食無甚創(chuàng)新，缺少亮點，來往之人不會對此攤位多有光顧。平常賣苦力的擔(dān)夫也因著人情交易，也不會對此多有光顧。由此可以推斷，往后的日子里，她小攤的生意極有可能中斷在兩個月之后。

    虞知安訝異于他在短短時間內(nèi)的敏銳觀察，既看到了那處攤鋪的不同，又推斷那處小鋪停止?fàn)I業(yè)的日子。只是，為何是兩個月？

    兄長是算好了嗎？兩個月之后，因為在此處賣不了多少東西，她便只能另尋出路？只是，她夫君呢？

    不算算好。她的夫君，興許此時正在船里忙著搬運貨物?？v使沒有活兒，他也得在中間人那處等著。

    虞折衍緊接著接話，沉靜地看著遠(yuǎn)處那婦人略憂愁地將木桌上的吃食攬聚起來以打發(fā)時間，再看向那行人船只交接的湖面。

    兩月后，便是山中惡犬徹底露出獠牙的時候。他安排在這里的人早就發(fā)現(xiàn)了端倪。根據(jù)幾州商路的變化來判斷，孫乾釗的反叛，主導(dǎo)者是他，但背后的支持者，可囊括了幾大洲的掌權(quán)者們。

    如今的事態(tài)看似太平，背后卻暗流涌動，現(xiàn)如今，他以梁王的身份明晃晃地出現(xiàn)在徐州，縱使他廢物皇子的名號震懾力不大，但想必，有心之人會思慮到郢城那邊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動靜，進而動作小心，收好手腳。兩個月的蓄力時間，他們這些人，最多只會因為顧忌他而慢兩天。但是

    張瑾殊又揣著什么計謀？

    張瑾殊為人心思縝密，若真的說被那場追殺搞得在那陰山村里面狼狽不堪的話，怕不是他虞折衍的名字都要倒過來寫。現(xiàn)如今，他又調(diào)了手下的暗衛(wèi)暗中搜捕船艙，將動靜弄得不大不小，分明就是想讓有心人有所防備，如此這般，意欲何為？

    兄長？虞知安發(fā)現(xiàn)虞折衍眉頭越鎖越深，終于忍不住了出聲詢問。兄長怎么了？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思緒被拉回后，虞折衍輕笑。

    真的想聽？

    涂州來往于各州之間的貨物，除了專有的炙烤rou脯，還有兩個。

    是什么？

    香料和商鹽。香料走水道，商鹽源于涂州西南角的那處藍(lán)白色天然灘涂。貨物在幾州之間流通，其中官府和大頭的商戶勾結(jié)連接，抬價壓貨，以期牟取暴利。

    普通百姓既要交錢向官府尋求依賴活命的攤位，又要表面感恩戴德實際不情不愿地將自己的身體力氣全都奉獻給官府，償還租攤位的債務(wù)。卻不知道自己這般求生存的行為，有沒有意義，是不是走了一條死路。原來這夫妻二人，那男人是做了官府的免費勞力來抵債的嗎？一切只為了那碼頭上的一處攤位？

    看出了知安心中的疑惑，虞折衍笑道：正是你想的那樣。百姓活得艱難，同時還要仰人鼻息。在如今的世道，各種勢力滲透方方面面，內(nèi)里糾葛聯(lián)系錯綜復(fù)雜。若你為了那幫女子好，想要教她們真正安身立命的本事，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從根本上為她們尋求一個強大的靠山，給她們新的身份。這個靠山，不能是明面上的。

    兄長的意思是叫我給她們聯(lián)系那些藏在暗處的組織，為她們尋找靠山？

    嗯。虞折衍肯定道：在這世道，唯有權(quán)利和地位，唯有站在高處，才能防衛(wèi)一切傷害。

    高樓不能霎時拔地而起，她沒有太多的時間為她們夯實強大起來的基石?，F(xiàn)如今，讓她們脫離苦海的最快的方式，便是借助外力來為她們鋪平道路，盼她們借勢而生。

    但，她該去找誰？

    虞知安心頭忽地冒出來了一個人。內(nèi)心糾結(jié)幾瞬，然后微瞇著眼睛抬頭，滿含希冀地看向眼前人：兄長有辦法嗎？

    虞折衍忽地笑出聲，連帶著眼尾眉梢都是濃醇的笑意。

    嗯。隨你安排。話語落地，如彩鈴乍響。

    虞知安欣喜轉(zhuǎn)身，滿臉飛揚的愉悅神色：那便去安排！我要和朝喜去問問宋娘子她們，看看她們有什么說著說著便停下了。她低頭，眼睜睜見著右手的袖子被人扯住了。

    虞折衍扯住了她的袖子，巧妙地將人拉停了。

    春日衣衫袖口雖略窄，卻正方便了他順著袖邊將人的手扣住。

    溫度在初初時隔著衣衫傳來，后又慢慢挪移到手背之上，進而縈繞在手心之間。

    虞折衍用兩指輕輕劃弄她的手心。一下，兩下，到第三下時便停了，如蜻蜓點水一般，溫柔的磨礪感分外撓人心。

    濕熱的天氣悶得人的大腦無法思考，連鼻尖的呼吸都只覺guntang。

    虞知安不由自主地收住呼吸，逆光只瞧見了那人長睫下溫潤如凝水春露的黑色眼眸，柔柔的使人陷溺。

    元嘉他輕輕的語氣里好似帶著責(zé)備，細(xì)細(xì)聽去，又平淡如浸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和蠱惑，籠統(tǒng)得叫人辨別不明，聽得不太真切。

    整個手掌慢慢緩覆上去，慢慢收緊。那人進而靠近，黑雪松的香味冷淡干冽卻如火燒般使人覺得熱。燒灼的溫度順著十指傳來，如熱浪滾過全身肌膚。

    我給你留了信件?？墒牵氵€沒回應(yīng)我。

    她整個腦袋被虞折衍略出格的舉動轟得昏沉，恍惚間，不知自己是應(yīng)還是沒應(yīng)。

    你要不要，聽聽我的心里話？

    她心間微動，積聚的思緒忽地全都亂了。

    原本15號就該回來了的，但是因為某些原因，不想碼字。

    總之，女孩子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