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升平（500珠加更）

    升平坊外一片升平，坊外沒有破布遮擋，沒有惡臭的污水橫流，行人熙熙攘攘，繁華如織，叫賣吆喝聲不絕耳語。

    一道牌坊，兩個(gè)世界。

    連拖帶拽把不知廉恥的沈照渡拉出坊外，沈霓臉還紅著，擔(dān)心兩個(gè)孩子有沒有看見，可再次看到繁華景象，又不禁感慨：遞到鶴軒龍案上的折子，從未寫過有這種地方。

    沈照渡蔑笑：但凡他舍得一天半天錦衣玉食走出宮門看看，也不至于被jian臣蒙蔽。

    沈霓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選擇沉默。

    蕭翎在位這些年，貪污腐敗一年勝一年，從國庫撥出的真金白銀落不到百姓身上，全貼在貪官污吏的肥膘上，加之南方蝗害，北方外敵進(jìn)犯，用一句生靈涂炭來形容民間絕不為過。

    淡淡的牛羊rou膻味和辣醬香飄過來，沈霓腳步一頓，抬頭看見前方支著個(gè)面攤，再也走不動道了。

    沈照渡自出生起就沒有過三餐定時(shí)的時(shí)候，臨近晌午也沒覺得餓，看著沈霓直勾勾盯著老板灶臺上的牛rou塊，莫名好笑，正要開口時(shí)，一行挑擔(dān)牽驢的商人呼啦呼啦入座，眨眼就把面攤幾張桌子坐滿了。

    李哥，聽說做藥材生意賺了筆大錢，什么時(shí)候帶小弟一起發(fā)財(cái)？

    被稱為李哥的人嗐了一聲：發(fā)哪門子財(cái)，只不過出門時(shí)備多了點(diǎn)應(yīng)酬費(fèi)，結(jié)果沿途幾個(gè)州府官員都沒要，原數(shù)帶回來罷了。

    說著，他又指了指隔壁桌的大叔：我看老張這種去邊境做買賣的賺得才多，現(xiàn)在蠻夷一聽是大裕的商人，都不敢搶劫sao擾，還得感謝當(dāng)今圣上驍勇，還邊境一個(gè)平靜。

    完了又細(xì)聲嘀咕：哪像之前那位

    語氣厭嫌至極，沈霓不免心中鈍痛，誰料旁邊的人噗嗤笑出聲，她回頭瞪了沈照渡一眼，邁開腿就要走。

    去哪？不是餓了嗎？他眼疾手快地拉住沈霓走向面攤，老板，給我支張桌子，再來兩碗牛rou面，一碗多放辣椒。

    沈霓拼命甩開他的手，然而握慣刀槍的手怎么允許她輕易掙脫。

    聽不到就是不存在嗎？那狗皇帝就是這么教你的？沈照渡把她按在板凳上，人都做不好還做什么皇帝！

    狂妄慣了，沈照渡說話從不知道分寸，聲音大得面攤里的人都回頭望他。

    看什么看！那幾雙眼睛不光往他身上瞟，還越過他去看沈霓，骨子里的獨(dú)占欲瘋狂叫囂，再看把你們的眼睛都挖去喂狗！

    京城到處是達(dá)官貴族，隨便得罪一個(gè)都吃不了兜著走，更別說面前這個(gè)狂妄暴躁的，那些好奇的眼睛立刻垂進(jìn)面碗里。老板也怕惹事，趕忙把他的那份面先上了，還額外多添了幾片牛rou。

    強(qiáng)盜。沈霓對比了一下旁人碗里的牛rou，你這樣和那些倒臺的貪官污吏有何不同？

    沈照渡不餓，但吃起東西從來都是大快朵頤的，把面上的牛rou一口塞進(jìn)嘴里才說：他們倒臺了我沒有。

    牛rou有點(diǎn)噎喉嚨，他又捧起碗喝了口面湯，辣得舒暢了又說：這些牛羊都是邊境那兒運(yùn)來的，沒我把隴州三鎮(zhèn)打回來他們吃屁，孝敬點(diǎn)給本侯又怎么了？

    沈霓記得，他曾被吊在隴州城門被鞭笞九十九下，當(dāng)時(shí)滿朝文武都認(rèn)為此仗必輸，沈照渡必亡，可他就是咬牙活下來，扛下來了，還奪回丟失多年的隴州三鎮(zhèn)，掃蕩所有蠻夷聚居地，從此邊境再無動亂。

    那次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夾面的手一頓，沈照渡斜睨向旁邊的沈霓。

    她帷帽未摘，臉看不真切，只是身體向前傾了一點(diǎn)，向著他，看著他。

    原本味道不怎么樣的面條現(xiàn)在更不怎么樣了。

    命硬，當(dāng)然死不了。偷瞄到沈霓鼓起一邊臉頰，他低頭笑了笑，受了九十九鞭后，我故意裝死，然后趁著他們放下我的時(shí)候，奪刀把他們首領(lǐng)殺了。

    也是一刀封喉，失去頭目的蠻夷頓時(shí)四散，在城外等候的靖王立刻發(fā)起攻勢，一晚便把隴州攻下了。

    而那一晚，他高熱不退，城內(nèi)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只能用高粱酒替他散熱。

    但他身上全是鞭痕，一碰到酒就痛，就這樣半醒半睡間熬過了天亮，高熱終于退去，他也撿回一條命。

    饒是他沒有具體說，沈霓仍聽得發(fā)憷。

    沈照渡一直留意著她的神色，見她搭在桌面的手慢慢攥緊，輕松道：況且臣答應(yīng)過娘娘，要娘娘臣服于我。

    他將手覆在她手背上收緊：臣一向信守諾言。

    竹筷子啪的打在他手背上，沈霓掙開他的手，解下帷帽低頭吃面。

    剛嘗了口面，軟趴趴的，湯頭也咸得不行，難以下咽。

    又夾起一塊，不對，應(yīng)該說一片牛rou，不得不嘆服老板刀工厲害，竟能把rou切得薄如蟬翼。

    不合時(shí)宜的偷笑聲又響起，沈照渡夾起自己碗里最后一箸面吸進(jìn)嘴里，仰頭把面湯也喝個(gè)精光。

    不好吃也別浪費(fèi)。他拿過沈霓的碗夾起一箸面大口吃起來，一碗牛rou面三十文，夠那兔崽子一家吃一天了。

    沈霓十歲前住成國公府，十六歲后住在宮里，也就在趙州的那段時(shí)間里窺探過一丁點(diǎn)民生多艱。

    你是蕭翎的貴妃，看見的只是他被jian臣蒙蔽的難處，又知不知道宮外的平頭百姓因?yàn)樗呐橙跻惺芏嗌倌ルy？

    想到她剛才紅紅的眼眶，還有那本，沈照渡步步緊逼，要她看清事實(shí)的另一端，早日看清蕭翎軟弱不堪的真面目。

    蕭翎再難，他還是皇帝，就算死還有一群人為他墊尸底。而天下的百姓被貪官污吏壓榨，被蠻夷侵?jǐn)_屠殺，被橫行一方的外戚禍害，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這比他難多了。

    單單我跟蕭鸞想造反能召集十萬叛軍嗎？他眼睛通紅，是激動，也是不甘，那是千千萬萬個(gè)走投無路的百姓用性命做出的決定。

    沈霓眼皮垂著，看著面前還剩一半的面，像是下了什么決定似的，雙手把碗抱回了面前，拿起筷子學(xué)沈照渡那樣大口吃著。

    面越泡越軟，糊成一坨又咸又噎，也難怪糙如沈照渡也要加辣椒醒醒口胃。

    喝下最后一口面湯，沈霓把碗放回桌上，砰的一聲，氣勢十足。

    面還咽不下去，她的臉鼓鼓的，再加上那雙倔強(qiáng)的杏眼圓溜溜地瞪著，說不出的好玩。

    沈照渡支著臉斜斜看著她：吃飽了？

    沈霓用力把面咽下去，哼了一聲。

    吃飽就好。沈照渡起身從錢袋里拿出一塊碎銀扔給老板，收回手時(shí)順勢牽起沈霓的手，低聲說，是時(shí)候甩掉那煩人的跟屁蟲了。

    晚上還有一更~

    你不投我不投，阿阿風(fēng)何時(shí)能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