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之局（下）

    青黛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躺著翠紅的床邊。

    翠紅雙目緊閉仰面躺在床上，鬢發(fā)散亂，神色有些痛苦，身上寸縷未著，只在腰腹間搭了一條薄被。

    青黛走近她，雙眸仔細逡巡她的頭臉和身子，忽然她彎下了腰，仔細看了看她的口中，又轉(zhuǎn)頭翻看了一下她的雙手。

    侯爺，這事已確定無疑，這賤婢不過是想拖延時間罷了身后傳來蘇氏溫婉的聲音。

    青黛轉(zhuǎn)身，定定望著屋子中并肩而立的一對夫妻，神色沉著鎮(zhèn)靜，平鋪直敘自己觀察出來的結(jié)果：翠紅口鼻中殘留著幾絲線頭，這意味著她是被人用沾了迷藥的布巾迷暈的。她抬起手，指尖捏著的是一根白色的線頭。

    這又如何？不定是李亮為了逼迫翠紅成事，才將翠紅迷暈的。黃mama不以為意地道。

    青黛卻身形一動，靈活地閃到了黃mama的身后，一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唔你作甚！黃mama當了管事mama多年，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被突然襲擊駭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抓青黛的手背。

    翠紅兩手指尖間殘留著血和皮rou，人從背后被人捂住口鼻時，會下意識地攻擊對方捂住自己的手和手臂，而李亮的手臂和手背上并沒有這樣的傷口。青黛放開黃mama，抬起被她抓傷的手背，又指了指李亮。

    李亮十分配合地擼起袖子，兩只手臂和手背上只有一道陳年的傷疤，并無新傷。

    因此，只要找到府中手臂或手背上有抓傷的人，便是迷暈翠紅的真兇。青黛已經(jīng)走到衛(wèi)淵和蘇氏跟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了下來，仿佛剛剛那個沉著冷靜如縣太爺般破案的人不是她，清聲道：還請侯爺找出真兇，還我們兄妹一個清白！

    蘇氏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個能耐，又看了眼黃mama，那便依你，黃mama

    她還未說完，青黛猛地抬起頭，黑白分明的雙眸望進衛(wèi)淵眼底，朝著他稍微提高了聲音道：還請侯爺派人去尋！

    你！蘇氏怒火中燒，正要斥她，邊上的衛(wèi)淵眸光沉沉地盯著她幾乎將半邊肩膀都染紅的血色，抿唇應(yīng)下了。

    見到衛(wèi)淵讓衛(wèi)勇去尋府中手臂和手背受傷的下人，青黛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這才覺得渾身發(fā)冷，肩膀上重新開裂的傷口鉆心的疼，肩上的肌膚被鮮血濡濕的衣衫粘膩地沾著，腦袋也因為失血過多而泛起了一陣陣眩暈之意。

    只是一旁的蘇氏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她若是在這時倒下了，這盆潑在她和李亮身上的臟水就徹底洗不干凈了。

    她繃緊身子站著，狠狠咬了咬舌尖，痛覺一下子將她昏沉的腦袋刺激得清醒了些許。

    衛(wèi)淵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少女身上，她的面色更加白了，一張失了血色的秀氣臉蛋幾近透明，眼簾低垂。和方才頂著蘇氏怒火求他去尋人時的強硬不同，他看出來她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他以為她下一刻就會堅持不住暈過去，但她卻硬是挺著背脊等到了衛(wèi)勇帶了一個神情有些惶恐的婆子回來。

    侯爺，闔府的下人中，只有這個婆子手背上有今日的新傷。衛(wèi)勇一進屋便干脆利落地回稟。

    被衛(wèi)勇拉進青黛的房中，高mama也意識到了自己被帶來的緣由，一聽衛(wèi)勇的話，滿臉驚惶地將手背在身后。

    只是屋中眾人早就看到了她手背上還未愈合、泛著紅色的幾道深深的抓痕。

    你這老奴怎么回事??？手上的傷是從何而來的！蘇氏的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神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朝著高mama喝道。

    而黃mama站在一旁，朝高mama不停地使眼色。

    高mama一家老小都被抓在蘇氏手中，此時她一咬牙，膝蓋一彎跪在了地上，已是哭天搶地地訴了起來：都怪老奴一時糊涂?。±吓剿乩锱c那翠紅不大對付，上回她多手弄折了夫人好不容易尋來的魏紫，偏賴到老奴頭上，害得老奴平白挨了一頓罰，自此就將她嫉恨上了。今日里得了個機會，便鬼迷心竅地將翠紅迷倒，再將李亮引來此處，又遣人去將夫人請來全是老奴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老奴落得個什么下場都是咎由自取，只盼著望侯爺和夫人對老奴的一家老小開恩啊

    這高mama是蘇氏的陪房，管著府中后花園的花草，她的一番供詞顯然是臨時編的，漏洞百出，事已至此，這出鬧劇究竟是誰在自導自演在有心人眼中已經(jīng)水落石出了。

    青黛將目光從伏地抹淚的高mama身上滑到表情難辨的蘇氏臉上，最后靜靜地望向衛(wèi)淵。

    書房這邊的動靜這么大，自然是引得下人們都來瞧熱鬧了，衛(wèi)淵已經(jīng)能看到在院子門口探頭探腦的小丫鬟們了。

    侯爺，都怪妾身馭下不利，才養(yǎng)出了這樣的惡仆，請侯爺責罰。蘇氏聽了高mama的話一臉被心腹背叛的震怒，適時地開口了。

    衛(wèi)淵定定看了她半晌，看得蘇氏有些心虛，他又掃了一眼院子外來來回回的人影，一只手握了握拳頭，對著院子外揚聲道：高mama心思歹毒，使計陷害翠紅李亮，當眾杖刑百下，行刑后發(fā)賣出府。他說完之后轉(zhuǎn)身朝向蘇氏，扭頭之際瞄到了立在屋子角落里少女蒼白的臉，他卻有些不敢細看，只面色陰沉地盯著她低聲道：身為主母馭下不嚴，遇事糊涂，罪責亂定，你便在自己院中禁足一段日子，左右管家之事也有衛(wèi)mama在。

    蘇氏方才還在為他在下人面前給她做臉心中甜蜜，轉(zhuǎn)瞬間便被他打了一棒，還是在自己的心腹和那青黛面前，一張豐腴的臉倏地刷白。他如鷹般的厲眸中情緒沉沉，仿佛洞察一切般，讓她膽戰(zhàn)心驚。

    是妾身領(lǐng)罰。縱有千般不情萬般不愿，蘇氏在衛(wèi)淵面前還是乖巧地福了身子，細聲說道。

    這出鬧劇眼見著就要落下帷幕，衛(wèi)淵知道對蘇氏這樣的處置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只是蘇氏是這侯府中的主母，他若是為了幾個下人將蘇氏定為這出齷齪戲碼的主犯，不說蘇氏今后在這侯府下人中無甚威嚴可言，明日這出家丑估計就能傳遍京城，出了這么一個主母，侯府的名聲必定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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