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

    part.9

    中秋這天，工地放半天假，從岳父母處回家，譚枋平拿了電焊，蹲堂屋大門焊鐵皮。

    次啦啦停，誰叫你今天出那個頭？！次啦啦起，跟你有啥關(guān)系！火光四濺間，譚山雨眼睛在稿本上細掃，她的字正，長長一串公式代入，前一步函數(shù)值沒算對，后面就沒帶對。

    待她挑出錯，她爸還沒斥完。

    譚枋平用他的情緒表達了兩點：一，那是譚山雨外公外婆家的事，和他們扯不上關(guān)系，二，譚山雨這樣做，招人恨。

    若衛(wèi)繼禎在家，會說的更直白。

    你等著嘛，你小姨他們不得把你恨出油。

    還會延伸。你說叫他們怎么想，說我和你爸整天在屋里給你講了啥，好去巴扯你舅。

    譚枋平?jīng)]往上頭說，把那幾句顛來倒去斥完，默著頭，意等譚山雨表態(tài)。

    曉得了，爸，譚山雨扭頭，我就那一下沒忍住，下次一定不說。

    她爸便又從她沒忍住的說辭，繼續(xù)訓斥，不過重點轉(zhuǎn)移，不再是譚山雨的出頭，和多管閑事，轉(zhuǎn)說她脾氣。

    像譚山雨再小幾歲，她初中那會兒，她爸一開口，她一定句句頂駁，把她爸爭地跳腳。

    暮色來了，漸由山林四攏，張開五指，指縫全一漏幽紫。

    他們縣處山地，晚間的云與平原地區(qū)不同，絲絲縷縷，純白的卷云，極少追綴絢麗霞光，只等天暗，黑夜才會渲些冥冥的顏色。

    衛(wèi)繼禎下午有班，從甘寶瑩家離開直往縣城，譚小樟留在那，要陪衛(wèi)嘉薰歇一晚。

    譚枋平焊過鐵匣，不知走哪塊兒地看豆子蘿卜，譚山雨煲了飯，在房間疊衣服的功夫，出來她爸已把菜熱上。

    吃過飯，天黑盡了，插好門栓，兩人各自睡去了。

    窗子四方，短簾勾上楣邊，譚山雨瞇了會兒，沒睡著，半虛眼睛看外頭半只月亮。

    其實十四月亮便圓，邊邊角角些許的模糊，待到十五，古人月下游玩，把酒問月，現(xiàn)在并不流行，只有些地方設宴。

    譚山雨記得自己小時候，到了節(jié)慶，從下午開始就要輪流到各個親戚家吃團圓飯的，她的親戚，也都互為親戚，彼此請客，還要互通電話，安排時間。

    十來年過去，在晚間請人的習慣漸漸淡了，譚山雨沒仔細想過是什么原因。

    或因出鄉(xiāng)村的人越來越多，又或是，她長大了，從前夜間吃席，溫馨可親，現(xiàn)在卻沒了彼時看它的眼光。

    請客，飯桌常擺一道蘿卜蒸rou，蘿卜是奶白綿潤的蘿卜干，有些人家秋爽沒腌曬，向親朋鄰里討要幾把，理所應當，如今，她外公外婆，小姨，問她舅討東西，就像要幾把蘿卜干，泡菜的花椒枝，該怎么伸手討，仍怎樣伸手。

    譚山雨蹦起來，有什么意思。

    *

    你媽他們，說什么了？

    傍晚到了咸城，把譚山雨送去學校，過了八點，衛(wèi)泠和衛(wèi)嘉薰到家，桌上剛擺一道小炒，阮梁珂從廚房玻璃抬腳看他們，催洗澡換衣。她中午飛回來的。

    吃過飯，衛(wèi)泠把衣服取出來晾好，推陽臺門進來，見阮梁珂在客廳看電視。

    做飯后她換了一件睡衣，和那會兒的裙子一樣，薄薄的長袖，這件收了袖口，衣領(lǐng)半遮脖子。

    阮梁珂大學讀的小語種，畢業(yè)先做德語口譯，后做筆譯，遇到衛(wèi)泠，她想進四大行做翻譯，但人起步就要名校碩士，想考公沒考上，一般國企又不想待。

    衛(wèi)泠被調(diào)回咸城前，阮梁珂去考了教師編，按她自己的話說，這次終于落地了，其實不然。

    人做什么事都有度，這里指對某事的喜愛，接受程度，例如吃包子吧，餓的時候，吃第一個包子，覺得好吃(前提是包子真不難吃，符合口味)，吃第二個，還行，吃第三個，勉勉強強了。

    這在經(jīng)濟學上有個專門術(shù)語，叫邊際效益。講隨相同的消費品持續(xù)增加，由人生理和心理角度看，他們從每一單位消費品中獲得的滿足程度和對重復刺激的反應程度是遞減的，這說的是邊際消費的遞減規(guī)律。

    阮梁珂抿抿嘴，就問了最開始那句話。

    沒什么啊，衛(wèi)泠喟嘆地朝沙發(fā)上仰躺，說了句，就衛(wèi)爹留的山

    那后面本應再說點什么，衛(wèi)泠從沙發(fā)站起來，對妻子說：明天網(wǎng)點晨會的內(nèi)控合規(guī)早報要做評價。早點睡吧。

    他進去書房，待到十點出來，妻子已經(jīng)回臥室了。

    電視一整片黑，衛(wèi)泠關(guān)掉客廳燈，屋子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