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吃進(jìn)去?！?/br>
她打他一下，“你真惡心。”

他說：“好好，來，再抱一會?！彼指C好，過一會聽他說：“剛才一路都不見你說話，還以為你挺有把握?，F(xiàn)在又說緊張了，要不，我陪你先預(yù)演預(yù)演?！?/br>
她搖頭，“還以為你出多好的注意呢。這個(gè)不行，我老老實(shí)實(shí)去，老老實(shí)實(shí)答話，答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使了小心眼，估計(jì)你爸爸一眼就看出來了?！甙桑C在車?yán)镆膊皇寝k法，你爸爸mama肯定早知道我們來了?！瓕α?，還沒跟你說，上次我一見你爸爸的眼神就受不了，看你mama就好多了?！鉳ama怎么那么年輕？而且那么溫柔。……等等，你先讓我扶一下，我腿剛打了下軟……”

鐘閔低頭看她掛在自己手臂上，閉著眼，還真有點(diǎn)站不穩(wěn)的樣子。微微攬過她肩頭，無奈笑笑。她緩了緩，站直了說：“這下好了。”他笑說：“再仔細(xì)想想還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并舒服了再去?！彼箘艛Q他手臂一下，眨眼說：“這下再沒有了?！?/br>
盛昌見他們進(jìn)門，吟吟笑：“可算來了?！闭乱涣⒖谭饋恚迩辶亮两幸宦暋安浮?，哪還有半分面對鐘閔的氣焰？盛昌拉了她的手往里走，“知道你們剛回來，正好一會吃飯?！币姷界姼傅臅r(shí)候，章一叫一聲，還是明顯地露怯。盛昌說：“先坐著，咱們好好說說話?！闭乱幻c(diǎn)頭說是，鐘閔走過來，不聲不響坐到旁邊。鐘父只看著他們，不作聲。鐘閔這時(shí)候伸出手，把章一后頸露出來的衣服標(biāo)簽理進(jìn)去，鐘父開口說：“若是你自己回來的，我對你改觀也說不定?！?/br>
章一差一點(diǎn)就要說，自己本來也是準(zhǔn)備回來的了，但辯解有什么用，于是說：“是?！?/br>
鐘父說：“上次你分明有話要說。是什么？”

這房里有一扇插屏，檀木架子，上面繪著幾棵古松，天際是青云，松底下有一個(gè)童子，垂著髫，在那拾松子。章一的眼光落上去，一晃而過，為什么是童子而不是美人呢。那插屏似乎擋不住風(fēng)，墨染的松針錚錚作響，搖下了松子，又是四面八方地咚咚響，那樣多，童子心急，簡直無從下手。章一就在那一陣響動里聽見自己的聲音：“上次您說我太小，我當(dāng)時(shí)想說……我是很小，小得……根本不該面對這些事。我甚至想說……您與其來問我，不如去問問您的兒子，這一切都是他在主導(dǎo)。后來，我順了您那句話，在心里反反復(fù)復(fù)想，是啊，我還那么小，何必要負(fù)擔(dān)這些，于是，找到機(jī)會逃了。”

鐘父沉著臉，章一吞咽一口，盛昌注視她，眼神柔和。

“剛跑出去時(shí)我很后悔。我也怕。我以為自己能行的。但是……我很想鐘閔，每天大部分時(shí)間空白，用來走神。我一直在想，想通了很多東西。我小，但是一天比一天成熟。有些東西是不能逃避的，是人生注定要面對的，我不過比尋常人早了幾年。從內(nèi)心講，我不是不奢望您們能接受我，我想跟鐘閔在一起，所以回來見您?！?/br>
鐘父的目光落在鐘閔身上，沒再看她一眼，也說不清是什么表情。盛昌問：“喜歡他嗎？”

章一后頸一涼，這屋子真有穿堂風(fēng)。眼角看到鐘閔的手晃到前面，這才明白，原來他的手，方才一直放在她頸上的。她臉“突”地一紅，幾不可查地點(diǎn)了兩下頭。

盛昌微笑：“為什么？”

她說：“伯母，其實(shí)……我不聰明，在您們面前，更是蠢笨。我說實(shí)話，以前的某些事過后，是恨他的。后來為什么變了，我說不好。他其實(shí)……待我是極好的，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對他好，只是見到他就有股沖勁，悶頭直沖，雖明知道有些是不可為的……”她突然截?cái)嘣掝^，因?yàn)橐恢皇直蝗宋兆×?。她轉(zhuǎn)過臉，和他四目相對，臉上的顏色立即燒得云蒸霞蔚一般。

盛昌輕輕將鐘父一推，鐘父說：“先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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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非常簡單，只餐具一看便知是非同尋常的，外形精致不說，瓷釉透明如水，輕拿輕放，一個(gè)不小心就要震蕩開的。用著這樣的東西，真不知是人之過，還是食物之過。

章一盯著碗有些出神，聽見人問：“可還合口味？隨意些，家里沒有布菜的習(xí)慣?！庇谑遣蛔↑c(diǎn)頭。

盛昌但笑不語。方才鐘父說了一句話，她沒說什么，鐘閔竟也無異議。那孩子表面看著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吃飯，實(shí)際跟丟了魂一般，一手持筷，一手撫著碗壁，碗壁上是敷有淡雅花飾的，被那蔥白指尖輕輕一點(diǎn)，點(diǎn)開來，開在瓷釉上，兩廂晶瑩剔透的，臉上兩只烏黑的眼珠子也是晶瑩瑩的，里頭的水汽一晃就開。

鐘閔正說，前幾日朋友薦了一位高明大夫，要替他父親請了來。他父親說不必，家里現(xiàn)有的這位就挺好。他說的朋友家正巧是世交，因他父親又問近日可曾走動，有甚趣事，他一一答了，父子倆便依著話頭一壁談開了，盛昌時(shí)不時(shí)插上兩句，章一愈發(fā)靜了。不知靜了多久，盛昌拉了她的手，說：“吃完了，我屋里頭有件好東西，你可愿意瞧？”她說：“愿意的。”站起身，對鐘父說：“伯父，我跟伯母去了?！辩姼傅瓚?yīng)一聲，她又看向鐘閔，他臉上也是淡淡的，于是出來跟在盛昌后頭。

等進(jìn)了屋，盛昌反手將門一關(guān)，立刻長出一口氣，“可算把你拐來了?！闭乱怀粤艘惑@。盛昌說：“這邊坐。還有些軟?！闭乱蛔^去。盛昌問：“方才心里不好受？”章一看她一眼，知道瞞不過，只好點(diǎn)頭。盛昌說：“先生說話，口氣是硬一些，你想開些。”章一盯著鞋尖說：“我知道?！彼衔绻膺^湖，鞋尖上有一圈白色軟皮的，沾著泥星子，此刻燈光一照，看得分外眼明。突然間嫌起那泥星子不夠體面，腳趾頭就在鞋子里往后藏，可能藏到哪里去？

這時(shí)候盛昌說：“你猜我嫁給先生的時(shí)候多大？”章一看著她，搖頭。盛昌說：“那時(shí)閔兒十歲，我十九?！闭乱惑@得說不出話。

盛昌說：“他太太因?yàn)樯h兒時(shí)年紀(jì)大了，去得早。你該不會以為我是閔兒親生母親吧。”章一搖頭又點(diǎn)頭。

盛昌又說：“我早就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你說。知道嗎，我一見到你，就想起那時(shí)候的我。別說是娘家人，就連先生他自己也是不肯的。我年紀(jì)小，做事不知分寸，整日癡纏他，他受不過躲起來，我就滿世界的找，找到了說要嫁給他。他當(dāng)時(shí)的表情，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就跟不認(rèn)識我一樣，只怔怔地看著我。真不知道上輩子誰欠了誰，到今生又是一筆難了的債?！?/br>
盛昌的語氣很輕，在夜里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