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楊迭緩緩跌坐在沙發(fā)上，“是你叔……是他嗎？”

章一點(diǎn)點(diǎn)頭。

楊迭太過震驚以致完全失了主意，反倒問她：“怎么辦？”

章一木著臉說：“我要告他！”

“他這是強(qiáng)jian罪，我是未成年，他罪加一等。我要告他，讓法律來處決他?！彼难弁蝗婚g流淚，鼻與嘴仍是木然的，“即使告不倒他，也要他名譽(yù)掃地，從此再不能抬頭做人?！?/br>
楊迭震驚地看著章一，她的眼仿佛被什么東西捅破了，里面的光彩隨著眼淚不斷往外流，嘴唇如被二氧化硫漂白的花，再無半點(diǎn)嬌紅，他的心也跟著被那毒氣一點(diǎn)點(diǎn)的熏，完了再尋著身體里的腔道，從七竅往外冒，熏得鼻發(fā)酸，眼發(fā)脹。他摟住了章一的頭，哽咽地說：“好孩子，別怕，別怕?！?/br>
章一猶如抱緊一棵浮木，崩潰一般，嚎啕大哭。

楊迭好像去打了個電話，章一看牢墻壁，發(fā)呆一般。

有人開門進(jìn)來，張口就問：“章一怎么了？”

那聲音！章一猛得轉(zhuǎn)過頭，是林致！她如驚弓之鳥，“你來干什么，又去給他通風(fēng)報信嗎？老師，老師！你快攆他走，他們是一伙兒的！”

楊迭穩(wěn)住她，“章一，你靜一靜，是我叫他來的，我們……我們成了朋友。”

章一哪里懂這個“朋友”的含義，她厲聲叫：“不行！他也是他的朋友。老師，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是鐵瓷！”

“相信我，章一，即使林致不幫我們，他也不會偏袒任何一方，相信老師！”

章一的肩塌下去。林致坐在她對面，眼睛一分都不肯放過她，過了半晌，絕望地說：“他果真還是……”轉(zhuǎn)過頭問楊迭：“他知道章一在這兒嗎？噢，是了，他去了國外?！?/br>
楊迭期待地看著林致：“我們打算告他?！?/br>
“你瘋了”，林致說，“你們根本告不了他?！?/br>
“我知道。但是再難我都要一試，我不能眼看著章一受這么大的傷害而無動于衷?！?/br>
“她是孩子，說話沒有分寸，怎么你也跟著胡鬧，你難道不知鐘閔是何等的有錢有勢？你不懂他，你若是執(zhí)意插手這件事，他不會讓你善始還能善終的?！?/br>
“林致，你看看她，看看你眼前這個孩子，她還不到十六歲！你就一點(diǎn)不痛心嗎？”楊迭非常失望，“還是說，你更重視和他幾十年的交情?！?/br>
“你也知道我同他相識幾十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手段”，林致看了眼章一，“尤其是有人想阻止他得到他想要的?！?/br>
“你不用再說了。不管出于任何立場，我都要救這個孩子，哪怕動用一切關(guān)系。哪怕，明知不會有好結(jié)果?！?/br>
爭執(zhí)聲停止了。時間從他們的頭頂上溜走。章一突然說：“我不告他了?！?/br>
楊迭說：“章一，你胡說什么，你別聽林致的，一切有老師在?！?/br>
章一站起來，“老師，對不起，林大哥說得對，我是在胡鬧，我根本不懂這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br>
楊迭按住她，“別擔(dān)心，我們不是沒有機(jī)會。老師有個同學(xué)是非常著名的律師，他曾經(jīng)扳倒過非常有勢力的人，我們請他幫忙，會有勝算的?！?/br>
“不是的，不是的！”章一突然變得非常激動，她拼命甩頭，像是要把什么東西甩出去，她的聲不清了，帶著哭腔，“我根本不想告他，那會兩敗俱傷的。”

楊迭與林致都聽糊涂了，怎么會兩敗俱傷？他們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也許連她自己也不見得明白，她指的，分明是鐘閔與她自己。

鐘閔扔下大宗生意提前趕回來，想必是風(fēng)聲到了耳里?；氐秸?，揪住一個問：“她呢？”

那阿姨也是個明白人，一指樓上，“在學(xué)習(xí)?！?/br>
鐘閔拽步上去，直見章一坐在書桌前，一顆心尤似方才留在了飛機(jī)上，此刻才落下來。他躡手躡腳地過去。章一覺得眼前人影晃動，一抬頭見是他，倒呆了一呆，突然間臉上起了一星紅暈，亦可以燎原，仿佛是雪地里的梅，從檐前潑剌剌一路開到腳跟前，滿眼都是艷。鐘閔吻住了她。

鐘閔用手按了按腰，她方才抱過的地方，現(xiàn)在還是暖的，癢的。她小小的身子在房間里撲來撲去，到處都有她，滿滿的，裝不下，他的心也是滿滿的。她的呼喝聲，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衣袂的風(fēng)聲都是活的，捉也捉不住，連帶這滿屋子的靜都活過來了。鐘閔無法相信，這一切竟是真的。

夜了，她已經(jīng)睡下了，他在床邊注視良久，終于貼上了那個軟軟小小的身軀。把手臂從她頸下穿過，她略一掙扎。他吻她的眉心，“睡吧?！?/br>
鐘閔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腳下的城市。高處不勝寒。其實(shí)，他覺得后一句更有意境：起舞弄清影。而他自己，留下軀殼與影子作伴，靈魂早已飛到別處去了。

吵鬧聲一路到門口。他不悅回頭，秘書歉然說：“對不起，鐘先生，這位先生說他一定要見您，我沒能攔住他……”見他揮手，帶門出去了。

鐘閔坐回大班椅，一指沙發(fā)，說：“坐?！?/br>
楊迭目無表情地說：“不必了?！?/br>
鐘閔兩手相握，露出點(diǎn)興味，“楊老師所為何事？”

“你明知故問”，楊迭說，“為了章一?！?/br>
“章一？”鐘閔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一分，“她在學(xué)校淘氣了？”

“鐘先生，不要想著糊弄我，我很清楚你的所作所為。我來是想警告你不要再囚禁章一，你最好快點(diǎn)通知自己的律師團(tuán)，準(zhǔn)備接受我們的起訴?！?/br>
鐘閔往椅背一靠，微微冷笑：“你應(yīng)該很清楚自己是個什么東西?！?/br>
楊迭面不改色，“鐘先生，我不是來受你侮辱的。況且這句話應(yīng)該先過問你自己。你猜我拉開門會怎么樣，你的員工若是知道自己的老板，一個衣冠楚楚的異類，正堂而皇之地坐在世人矚目的位置，會有何等樣的精彩表現(xiàn)，相信不用我說，你也想得出來?！?/br>
鐘閔居然沒有動怒，只問：“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非常清醒。反倒是你，是否被欲望蒙蔽雙眼而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好”，鐘閔說，“那么，林致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楊迭堅(jiān)硬的面具有一絲松動，“他不知道，這跟他沒有關(guān)系?！?/br>
鐘閔從辦公桌里走出來，站到楊迭面前，說：“我敬你是章一的老師，趁我沒翻臉之前，趕緊消失。”他的眼微微瞇起來，眼風(fēng)如箭，“不識好歹的人我見得多了，且饒你這次。聽好了，再有下次，立馬廢了你，我說到做到！”

楊迭的脊梁微微發(fā)冷，他整個人繃得緊緊的，同鐘閔對視。

鐘閔的手機(jī)響了。他微微皺眉，“抱歉，我接個電話?！钡降资切摒B(yǎng)好，且他素日里喜怒從不形于色，方才因?yàn)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