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國的小紈绔(68)
女尊國的小紈绔(68)
九月八,滿城華紫雍白,天初亮,一隊(duì)小馬車嗒嗒離開了建安。 等柳覬綢下朝歸來,收到消息的時候,那人大約已經(jīng)走出了百里外,秋日透過霧靄冷冷落在這片土地上,昨夜的霜一一化去,寒意卻沒少幾分。 柳府養(yǎng)的菊也開了,多是朝中那些附庸風(fēng)雅或阿諛之輩送的名貴品種,凌霜傲風(fēng),香味清苦,柳覬綢看著手里的發(fā)帶,這是一個小乞兒一早放在府門口的。 他是男子,卻為臣身,這些年來從未有一日扮過男裝,也對那些胭脂水粉不感興趣,上朝是總是與女子一般束發(fā)簪冠,偶爾花哨一些的官制禮服,會垂落兩條瓔珞絲帶,那是重臣朱色。 他輕輕摩挲手中發(fā)帶,那一枚小玉竟是上好的暖玉,入手生溫。 散落頭發(fā),又半挽起,他凝向鏡中的自己。 走訪蒼梧郡的好友。 蒼梧郡荒僻,氣候潮濕,民眾未開化居多,她怎么會想起去那兒游玩。 大人,陛下這個月送來的藥。 小廝拱手將一只黑木小盒子放在桌面,垂手走下去。 柳覬綢單指撥開了盒蓋,取出那只灰綠色的丸子,這是毒藥,也是解藥。 若是不吃,活不過下一個滿月,若是吃了,rou體得活,靈魂卻將永墜權(quán)勢的無間。 兩年前,他能夠保下她,能夠重返朝堂,都是朝上那個女人的恩典,她需要一個聽話的忠臣,一個為她掃除異己的走狗。 仿佛蟲子腐爛的尸體揉和的怪味藥丸,泛著一股異臭,被那白皙如玉,向來執(zhí)筆揮斥的手指擒起,俊雅如玉,有如蘭雪之風(fēng)的公子垂眸,眼也不眨地將它一口一口吃完,淺紅的唇瓣驟然泛黑,又逐漸褪去。 味覺和嗅覺一天天減弱,柳覬綢的手掌垂落在膝上,他如今不過是一只連腿都廢了的走狗,還有什么臉面去站在她面前,與她嬌妍艷麗的第一公子夫郎相比呢。 小七,小七,九月了,再過兩個月,就該下雪了。下雪了,天會很冷,但是雪多好看,干干凈凈的,落在地上,落在屋檐上,落在你的發(fā)上,落在你的掌心 為何會走到如今這一步,為何呢 小阿柳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一輩子與小七在一起,一輩子在家里等小七回來,一輩子為小七做飯,暖被,聽她嘰嘰喳喳地說話。 她讓小阿柳念書,小阿柳去了,她讓小阿柳進(jìn)學(xué),小阿柳寒窗苦讀。 小阿柳都做到了,小阿柳也知道了自己不是女子,他是個男子,是個在世俗里,可以與女子婚嫁的男子。小七是女子,小阿柳是男子,多么完美啊。 可是,她說小阿柳很惡心,她從沒有這么討厭他,她嫌惡他,踐踏他的熱忱。她說他是個男子,卻沒有男子該有的樣子,拋頭露面,牡雞司晨。 可是他一直很聽話,她讓他念書,她讓他住在私塾,她讓他不準(zhǔn)回家,她讓他滾遠(yuǎn)一點(diǎn),他一一照做。 可是為什么,他們越走越遠(yuǎn),越走越遠(yuǎn)了呢。明明他都已經(jīng)不奢望在一起,他只想默默地守護(hù)她,無論成為誰的走狗,做下多少獨(dú)斷jian惡的事,整個建安城討厭的小姑娘,只要他捧著手心里,就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傷害到。 沒人知道那個臭名昭著,囂張跋扈的賀家小紈绔,是大夏那威名遠(yuǎn)揚(yáng)的權(quán)臣的求之不得。 蒼梧郡路遙風(fēng)寒,讓沿途的驛站予以方便。我記得蒼梧郡有一伙匪類,現(xiàn)在領(lǐng)本相的令牌,指左都衛(wèi)領(lǐng)一路精兵,隨行順便剿匪吧。 是。 銀絲發(fā)帶尾墜的暖玉落在這位俊逸冷淡的男相的肩頭,那雙幼時如秋湖瀲滟的星眸,如今星子都沉入了湖底,湖面靜靜映著晦暗的月光,掀不起一絲漣漪,他藏在袖中的手輕輕攥著一只梅花簪子,木質(zhì)簪子已經(jīng)很老。 十年之約,他去將那些東西挖出來時,便發(fā)現(xiàn)被人掘出來過了,一定是她。 所以她還記得,對不對。 這只梅花簪子,是她送他最珍貴的一個禮物,她將它簪在他短短的頭發(fā)上,他動也不敢動,生怕將它碰下來了,現(xiàn)在想來,仿佛是隔世的歡夢,他隔著薄薄的霧,蓬山外的云,不敢覬覦人世的風(fēng)景,偷偷摸摸,視若珍寶。 小阿柳真好看,以后一定會是十分漂亮的新娘子,我都想將你娶回家。 小阿柳烤的地瓜最香了,我總是烤不出這個味道,小阿柳給我烤一輩子地瓜好不好啊? 今天又下雪啦,小阿柳快來看,數(shù)一數(shù)我接住了幾朵,數(shù)對了我堆的小雪人就送給你。 我堆了兩個雪人,一個是我,一個是小阿柳,你看我的腦袋上有個帽子,小阿柳這么漂亮,就簪一枝梅花吧,又香又好看,你說好不好? 小阿柳焐的被子暖呼呼的,真想融化在被子,一輩子不和小阿柳分開。 小阿柳,我們都要好好的啊,好好的長大,好好的生活,賺很多很多錢,買好多好多好吃的,過得快快樂樂,高高興興!長命百歲,萬事如意! 小阿柳,你好乖啊,怎么有點(diǎn)呆呆的呢,好可愛,可是我喜歡,嘿嘿。 做噩夢了嗎,不要害怕,我會一直保護(hù)你的。我給你規(guī)劃了一條最好的路,小阿柳以后一定會是整個大夏,過得最自由,最快樂的人! 可是,小阿柳如今冷冰冰的,再也暖不熱被子了 柳覬綢捏住那枚暖玉,毒素毀了他的膝蓋,逐步毀了他的味覺與嗅覺,四肢軀干,終年寒涼。 他最終還是成為了整個大夏,最不自由的人。 所有的福氣,在那個雪天遇見她,便用盡了。 他配不上她,配不上那個大夏最自由跋扈的小紈绔,而那個小紈绔也瞧不上他這個滿腹心機(jī)的權(quán)佞。 他要比所有男人還要早認(rèn)識他,卻也早早輸了,沒有緣由,被判了死刑。 她就像是一只蝴蝶,春夏秋冬,在他短短的三載飛過,而后浮光掠影,雪泥鴻爪,更隔蓬山幾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