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倆就是天作之合（38）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日。

    天上開始下雪，折玉郎一大早起來收拾東西，做好陪考準(zhǔn)備，將春曉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后，騎著自行車送她去縣里面考試。

    縣中學(xué)的規(guī)模不大，此時擠擠攘攘地圍滿了應(yīng)考的學(xué)生和知青，折玉郎精神的小臉在面色熬夜蠟黃的考生中，顯得格外美麗，精致的眉眼鼻唇，俏生生如出水芙蓉。

    他喜氣洋洋地抱著春曉蹭蹭她的鼻子，夫妻倆清絕艷美的臉龐貼在一起，般配得像是畫報里的人物，人群里頻頻有視線向他們投來，在這個灰撲撲寒冷刺骨的冬日，她們?nèi)绺窀癫蝗氲拇荷?/br>
    記錄全國高考恢復(fù)第一年盛況的縣廣播臺的記者，也注意到了這對獨(dú)特的考生，驚艷難以形容，只有快門閃過，永遠(yuǎn)記下了這對男女在七七年縣中學(xué)前的相擁。

    折玉郎一早不知從哪弄來了一根油條兩顆雞蛋，盯著她吃完了，春曉不喜歡的蛋黃也讓她吃干凈了。

    即將進(jìn)入考場，春曉反倒是放松下來，反觀折玉郎緊張得大冬天額頭出了一層汗，他頻頻用手擦著，將臉頰擦得泛紅，認(rèn)真地捧著春曉的臉，叮囑她：進(jìn)了考場，第一件事就是檢查筆墨。我已經(jīng)給你檢查過好幾遍，你還是要再自己檢查一遍，有疑問及時舉手報告監(jiān)考官。拿到試卷后，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墨印是否清晰，然后寫好自己的名字。做題的時候，遇到不會的先跳過，不要急，你都不會，旁的傻瓜蛋必定也不會做你是最棒的，無論怎么樣，我都在外面等你出來。

    春曉被他緊張兮兮的模樣，逗得直樂，好啦好啦，知道啦，福寶他爹，你懂得真多。

    折玉郎也跟著笑了一下，他從前考試前，他家管家都是這樣叮囑他的，雖然覺得沒什么用，但是現(xiàn)在竟然忍不住和她全都說了。

    要不是顧忌這是在公眾場合，折玉郎還想要親親她。

    春曉跟著人流一起進(jìn)入校門，折玉郎站在送考隊伍的第一排，他用力地?fù)]手，忽然大聲喊道：曉曉兒，等你出來了，我們一起去國營飯店吃東坡rou！

    春曉噗嗤一下笑出聲，這個家伙，真是太知道怎么緩解她焦慮。

    第一年的高考題目不算難，都是常規(guī)題型，現(xiàn)在的出題老師遠(yuǎn)沒有后世那么為難人，只要克服了天寒地凍的考場環(huán)境，考試還是挺輕松的。不過這只是對復(fù)習(xí)了一年多的春曉來說，對于幾年沒有碰書的知青，這些題目已經(jīng)十分陌生了。

    在出考場的時候，春曉聽見坐在后排的幾個知青低低的哭泣聲。

    兩天的考試，折玉郎每天蹬自行車送她考試，然后蹲在學(xué)校外面，抱著一壺?zé)岷鹾醯臒峤獪?，守著她出來，給她捂手。

    春曉天生有些體寒，手腳涼得比天氣還要快，折玉郎給她織了好多手套襪子，晚上睡覺會將她的腳丫揣在自己的肚子上，還試圖建議春曉兒將人小體熱的折福寶當(dāng)成暖手寶揣。

    在高考結(jié)束后，折玉郎也不敢問她的成績，只是rou眼可見的那幾天有些緊張，并開始準(zhǔn)備東西，收拾行李，一副要嫁妻隨妻，不管老婆考去哪都要跟著的模樣。

    考完試后，春曉和折玉郎去市里面玩了三天，逛了百貨大樓和國營商店，回來之后，給老折家每個人都帶了禮物，折老柱得到一只煙桿，李氏是一只翠色的盤發(fā)簪，三個哥哥各一雙解放鞋，大嫂一雙上海廠的手套，二嫂一雙回力鞋，三嫂一條燈芯絨的褂子，五個小孩每人得到一只銀色的長命鎖。

    夫妻倆大方得令全家都覺得不正常，折老柱狐疑地打量折玉郎，懷疑他的錢財來源和用心。

    折玉郎大方宣布，以后就要跟著老婆去陪讀了，家里的地他不種了，家具廠的工作也被他辭了。

    李氏聞言，銳利的目光落在春曉身上。

    春曉甜甜地喊了一聲婆婆。

    折老柱抄起煙桿，追著折玉郎在院子里攆了一圈，罵他是個傻瓜蛋，工作不干了還可以留給自家兄弟，他竟然自作主張給辭了，真是蠢得冒煙。

    折玉郎這頓打，挨得十分無辜，畢竟他哪里能想到，這個年代的工作，竟然是可以父傳子，代代相傳，互相贈予的。

    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是直接送到村里的大隊部，折玉郎聽到廣播后，親手領(lǐng)回家的。

    他嘚瑟得捧著通知書，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得意得就像是自己考上了。

    當(dāng)天晚上，老折家吃了一頓熱乎乎的全是rou的火鍋，折二少頗有普天同慶的感覺，甚至建議折老柱喊上全村人，擺上幾天流水席，慶祝一下他老婆考上了京城師范大學(xué)。

    春曉在飯桌上被幾個小侄子輪著恭維，折玉郎吃醋地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趕走，當(dāng)著老兩口和三個兄嫂的面秀恩愛。

    流水席還沒擺，第二天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下了幾天雨雪的天難得放晴，春曉在冬天喜歡賴床，尤其是考完試之后格外放松，所以遛娃這活就交給了折玉郎，一大早折玉郎就拎著折福寶出去溜達(dá)了。

    在回家的路上，折玉郎遇到了許久不見的男知青。

    折玉郎懶得理元辰，抱著兒子眼風(fēng)不帶閃一下，大步往自己家走。

    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那個狗東西，怎么和自己走得一條路。

    你要去哪？折玉郎狠狠皺眉，這個方向只有他家了，難道他要去他家？

    元辰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斯斯文文的眼鏡架在鼻梁上，唇角彎彎，聲音溫和，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耐心地回答他：我聽聞今知青考上了京城師范大學(xué)，所以特地去祝賀她。

    折玉郎的臉黑了，他停下腳步，抱著折福寶攔在元辰前方，冷冷瞪著他。

    你祝賀別人就是這樣空手去的？折玉郎一天的好心情，在遇到元辰后變壞，他扭著眉頭，想著自己以后就要和春曉離開這里，索性直接說道：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說實話，你這樣男人我見得多了。

    折玉郎扯扯唇角，冷酷地嘲諷道：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做什么不行，非要當(dāng)小三。我愛人考上大學(xué)關(guān)你什么事？你知道你這樣三番兩次插足別人夫妻，破壞別人家庭的行為叫什么嗎？年紀(jì)輕輕，還是知識分子，不為了國家事業(yè)奮斗，一心破壞別人夫妻感情，你這叫婚姻的蛀蟲，愛情強(qiáng)盜，枉讀圣賢書，不知廉恥，自甘下賤！

    元辰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淡淡地看著他。

    折玉郎罵得解氣，有點(diǎn)上頭，繼續(xù)道：得是我脾氣好，換成旁的男人你試試看?？此麄儾话涯氵@個不要臉的東西，扒光了掛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面示眾！男小三！

    折玉郎噼里啪啦罵完了，元辰卻似乎絲毫沒有被影響。

    枝頭的雪堆被風(fēng)吹過，樹枝壓斷了，墜到兩人腳下，懷里折福寶傻乎乎地玩著自己的手指頭，兩個男人在寒風(fēng)中對峙。

    忽然，元辰輕輕笑了一聲：玉郎同志，你自小在村里長大，見識淺薄。也許不知道，在我們城里有個說法叫作，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他的聲音和緩斯文，和折玉郎的怒斥截然不同，聽起來像是朗讀一般溫文，頗有理直氣壯的味道，他緩緩說：折玉郎，你與春曉同志不合適，方方面面都不合適。她是京城人士，念過高中，如今還要去讀大學(xué)，而你只是一個小學(xué)沒有畢業(yè)的泥腿子。你的文化程度較低，也許不明白，自知之明是什么意思，這不要緊，你只要知道，和你在一起，她的大好年華將會枯萎在這片沒有生機(jī)的土地。你沒有能力給她她想要的，你什么也給不了她。

    （城里人：我們沒有這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