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亂朝綱的貴妃（79）

    母妃！母妃！

    他瘦弱矮小的身影在火海中奔跑，火焰騰起的灰煙將他臉上熏得發(fā)灰，眼睛也生澀發(fā)疼，可小陸拂還是執(zhí)著地趟著地面上一塊塊的火斑，揚(yáng)聲大叫，謝春曉，你不在床上，藏在哪里了？快些出來！起火了，現(xiàn)在這里很危險(xiǎn)！

    謝春曉快出來，不要害怕，我?guī)愠鋈?！火苗竄動(dòng)，將他的皮膚灼得生痛，他的眼眶滾著淚水，稚嫩的嗓音逐漸沙啞，不知找了多久，被一塊掉落的木板狠狠砸倒，撲在地上，懷里的包袱猛地飛出去，里頭叮鈴咣當(dāng)?shù)耐嬉舛紴⒘顺鰜怼?/br>
    都是一些民間小玩意，九連環(huán)撥浪鼓什么的，甚至還有沒吃完的糖塊面人

    小陸拂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他伸手想要去抓包袱，可是腿被砸到了，沒辦法移動(dòng)，他眼睜睜看著火舌舔上那堆寶貝，母妃，母妃！阿拂走不動(dòng)了，你在哪里，我們一起逃?。?/br>
    阿拂好痛苦，我沒辦法呼吸了，我的眼睛好痛，腿也好痛啊！

    春曉與司庭來到撫春殿，她一下便聽到了男主的聲音，細(xì)細(xì)小小的呻吟帶著哭腔，她立即來到了正殿，在窗口的大火中看到了殿內(nèi)被木板壓住雙腿的小孩。

    竟然在這里，男主是個(gè)傻子不成？失火了不知道逃，怎么還往她寢宮鉆。

    她微微凝眉，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慢慢壓平，轉(zhuǎn)身欲走。這場火災(zāi)，也是男主在原著中的一場劫難，男主總會(huì)遇難成祥，現(xiàn)在還不到她出手的程度。

    母妃！

    那男孩忽然大聲喊了一聲，像是發(fā)現(xiàn)她了，看到她站在窗外，聲嘶力竭地大喊：母妃，救我！救救我！

    他大哭著，幾乎喘不上氣，眼前一片模糊，眼眶干澀疼痛，他兩只臟兮兮的小爪子揮舞著，小龍袍破破爛爛，哭叫著：母妃，阿拂好痛苦，我要死了！救救我！

    春曉腳步微頓，回眸看了那火中的男孩一眼，接著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頭和身旁的男人道：先去看看阿月，他身子弱，這般大的火，他怕是不好逃出來。

    女子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小陸拂眼中，他的眼眶越睜越大，越睜越大，最終像是死寂一般失去聲音。

    為什么，為什么不來救他？他快要死掉了啊，為什么要去救那個(gè)木行濁，明明她已經(jīng)看到他了啊。

    你說最疼愛我的，為什么不救我！他尖聲大喊，嘶啞的嗓音被火焰的噼啪聲吞沒。

    他看著她在火中奔向了另一個(gè)男子，眼眶掙裂，淡淡血色混著眼珠滴落，在地面蒸發(fā)。

    這火海好可怕，好可怕，他是出現(xiàn)幻覺了嗎？

    濃煙滾滾中，他厥了過去。

    沒人知道，這場浩大的火災(zāi)的源頭在于一個(gè)燈盞，木榮月于夢中驚醒，嘔了一地血，顫抖著打翻了桌上的長明燈盞，火焰瞬間吞沒了床簾，他虛弱地從床下抱出一只匣子，吞了一把丹藥下去，將一根木條咬在口中，生生將木條壓斷了，才壓下翻涌的痛苦。

    他踉踉蹌蹌跑到院中，癱在一顆海棠樹下，頭腦暈眩地喘著粗氣。

    他看到了火起了，慌亂地想要去查看娘娘在不在殿中，撐著樹走了兩步，便重重摔落在地，他恨恨地捶打著自己的雙腿，看到自己肌膚上撞出的一片青紫，咬著牙大叫：失火了！撫春殿失火了！

    瞎了？

    春曉挑了挑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偏眸看著床上沉默的男孩。

    太醫(yī)跪在堂下，陛下在火煙中熏灼過久，如今眼睛受損，怕是此生再也無法視物了。

    春曉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太醫(yī)恭敬地退下，床上半坐的男孩還是突然睜著一雙眼睛，盯著一片黑暗，面無表情。

    母妃，只是天黑了，對嗎？他的聲音輕輕的，帶著被煙熏過的沙啞，長睫低垂。

    春曉托著腮，盯著小陸拂那雙精致漂亮的鳳眸看了一會(huì)，才緩緩道：阿拂，母妃已經(jīng)盡力了。

    母妃若是盡力的話，那時(shí)為何對朕視若無睹，轉(zhuǎn)身去救別人？難道朕就不是人嗎？

    她覺得男主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有些難哄，畢竟年紀(jì)小小便瞎了一雙眼睛，估計(jì)在心底已經(jīng)恨死了她，好在她也沒打算和他維持母慈子孝多久，現(xiàn)在撕破臉皮也沒什么。

    她也不回答他的話，站起身，你若無事就多休息，本宮走了。

    告訴我，求母妃告訴阿拂，究竟我做錯(cuò)了什么？朕有哪里比不上木行濁？

    床上的盲目男孩雙手緊緊抓著被褥，眼淚大顆大顆從那雙失光明的眼中滾落。

    春曉見小陸拂哭得肩背顫動(dòng)，眉梢動(dòng)了動(dòng)，隨口道：阿月是本宮的男人，本宮自然不能棄他不顧。

    那阿拂就不是了嗎？男孩猛地抬起頭，那雙眼睛在虛空中茫然地睜著，想要看向她的方向，想要看著她，卻落不到實(shí)處，只有一片黑暗。

    春曉側(cè)了側(cè)身，看著陸拂看去的方向，那里什么也沒有，他看錯(cuò)了方向，你是我的養(yǎng)子，阿月是我的寵人，他柔弱不能自理，鐘情于我離不開我。

    阿拂也一直鐘情母妃，阿拂也離不開母妃?。∷桓实睾鸬?，眼淚不斷掉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捶著被子大喊，難道他木榮月對您的情意便是情意，而我的情意就都是虛假的嗎？

    春曉微愣，轉(zhuǎn)而輕笑一聲，你才多大，在說什么胡話呢。

    母妃我也愛你啊！他的眼睛看不到她，便徒然地睜著，看著一片黑暗，殷紅的唇瓣顫抖。

    春曉輕哂，小蘿卜頭腦子熏壞了不成？

    陸拂渾身顫抖，眉頭緊蹙，一直倔強(qiáng)的小皇帝終于哭出了聲，謝春曉你為何不相信我，只因?yàn)槲医衲瓴虐藲q嗎？我，我只是遲到了十年，你為何便不肯信我的情意？我沒有半句謊話。你不能因?yàn)槲倚?，就不將我放在眼里，我?huì)長大的?。?/br>
    我一見到你，就知道一定要與你在一起，我們一定前世就約定了今生，我只是遲來了十年，你不能不要我了

    春曉揉了揉額頭，有些頭疼，陸拂，如今你眼睛壞了，恐難當(dāng)大任，母妃為你安排了其他出路

    陸拂驟然陷入沉默。

    皇帝不如出去見見世面如何？她試探道。

    陸拂指尖捏緊，心臟驟縮，母妃何意？

    本宮與首輔商量好了，如今肅國來勢洶洶，尋常談和措施怕是不能令他們退兵。所以便計(jì)劃將你送去肅國住幾年，安撫肅國朝廷，待大梁恢復(fù)了元?dú)猓銜?huì)將你接回來。

    母妃，是要將朕送去做質(zhì)子？他像個(gè)木偶人般一點(diǎn)點(diǎn)轉(zhuǎn)過頭，嗓音僵硬。

    是這樣。春曉想了想，伸出手在他頭上摸了摸，你且安心地去，過些年，會(huì)將你接回來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陸拂大聲叫了出來，他的眼淚又滾了出來，他慌忙從床上滾下來，摸索著爬到春曉腳下，抱住了她的小腿，滿面淚痕，絕望道：不要，我不要去肅國！母妃你不要這樣，不要將我趕走！阿拂知錯(cuò)了，阿拂真的知錯(cuò)了！

    你又沒有做錯(cuò)什么，為何要認(rèn)錯(cuò)。春曉無奈地動(dòng)了動(dòng)腿。

    陸拂大哭，像個(gè)正常小孩一樣吵鬧，悲愴：不要，不要！母妃，母妃你將這個(gè)決定收回去！阿拂什么也沒有聽到！不要拋棄我，不要趕我走，母妃，你看看我！

    阿拂做錯(cuò)了什么我都愿意改！我給您跪下，我給您磕頭，求您不要丟下我！

    他趴在地上，瘦小的身軀縮成一團(tuán)，不斷地磕頭，砰砰作響，嘶哭著，阿拂眼睛瞎了不要緊，阿拂不要眼睛了，阿拂不敢埋怨母妃了！阿拂不愿意離開您，求您不要生阿拂的氣，不要不要我?。?/br>
    他磕得滿頭是血，春曉伸手將他拽起來，卻拽不動(dòng)他。

    他茫然地抬眸，精致俊俏的面龐上，鮮血從額頭蜿蜒而下，表情倉皇又驚懼，我會(huì)死的，阿拂離開您會(huì)死的。

    春曉嘆了口氣，哪有人分離了便會(huì)死，她想了想，蹲下身將他抱在懷里。

    小陸拂在她懷里顫抖著哭泣。

    我知你的害怕，孤身前往帝國王都做質(zhì)子，確實(shí)是一件屈辱危險(xiǎn)的事，興許會(huì)受到多番欺凌。但，如今只有阿拂能夠幫助母妃，只有阿拂可以幫到大梁，只有阿拂可以令肅國退兵了。

    陸拂在她懷里瘋狂地?fù)u頭，哭得抽搐打嗝。

    她拍了拍他的背，陸拂，陸吹眠，你要聽話，要乖。我會(huì)在長安等你回來那天，那時(shí)你一定已經(jīng)長大了，興許你那時(shí)能將肅國納入大梁版圖，為我，為大梁萬萬犧牲的子弟狠狠出一口氣呢。

    陸拂只感到絕望，母妃你不要阿拂了，求求您，不要這樣

    春曉有些不耐，無論你肯與不肯，本宮的主意不會(huì)改變，你若偏要惹我生氣，便早些啟程好了。

    她將小孩從懷里扯出來，盲眼的男孩被摔在地上，雙手無助地在地上摸索，母妃，母妃不要走。你在哪？阿拂看不見。

    春曉覺得現(xiàn)在的男主剛剛瞎眼，情緒不穩(wěn)定，等時(shí)間久了就想開了，便轉(zhuǎn)身離開。

    陸拂趴在地上，站起身想要追去門外，卻什么也看不見，一下子磕到桌子上，額角鮮血奔涌，仰倒摔在地上。

    瞎了眼的小崽子拼命地，拼命地哭著，他不甘地大叫，可卻沒人將一個(gè)眼盲的年幼皇帝看在眼里，他無助又絕望地躺在地上，瞪著眼前一片漆黑。

    母妃，從前說的話都是騙阿拂的嗎？

    說好了要一輩子陪著我，永遠(yuǎn)疼愛我，都是哄阿拂的嗎？

    母妃難道以為，小孩子就不會(huì)痛苦了嗎？

    好大的火，哪里的火，好熱好痛，怎么又著火了，我看到又起火了，救我！母妃救救我

    謝春曉，你會(huì)后悔的，朕一定一定，會(huì)拼了命也要回來的！

    （陸拂可是作為浮白淵愛了她好久好久，他的靈魂與本能不會(huì)撒謊，可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