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百日

    M市人民醫(yī)院住院部外的小花園里，綠草如茵，春風輕拂，池塘邊的柳樹抽出了嫩芽，魚池里游著一群艷麗的錦鯉。

    一些不幸在過年這段時間住院的病人和他們的家屬，都把過年相聚的地點搬到了涼亭里，一張石桌，幾張石椅就組成了一家人短暫相聚的場所。綠樹下的鵝卵石小道上，每天都有幾個繞著小道慢走做復(fù)健的病人。

    趁著新年假期最后一天，大家一起來到醫(yī)院看望還在住院的外婆。

    最先進得門來的秋渚把一箱牛奶放在病床床腳，夏江把巨大的果籃放到床頭柜上，五顏六色的水果，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情明亮。緊隨其后的mama則把一束鮮花放在外婆的床頭。最后，趙叔叔也牽著婷婷手來到病房里，懂事的婷婷也向外婆和各位親戚問好。

    房間一下子多了5個人，前幾天還稍顯冷清的病房里一下子又熱鬧了起來。

    怎么樣，今天好點了嗎？mama靠近床畔，輕聲問外婆，并順手給她掖了掖被角。

    好點了。頭發(fā)雪白的外婆躺在病床上，身上蓋著厚實的棉被，聽到mama的聲音后努力撐開雙眼，用低沉微弱的聲音回答。

    來查房的小護士看到這兩天的數(shù)據(jù)都還算不錯，又看到病房里一大家子其樂融融榮，忍不住說：這么多人來陪阿婆過年啊，阿婆今天氣色也好多了。

    mama又帶上趙叔叔來看外婆了，趙叔叔站在床邊，外婆也認出了他，插著氧氣管的她看了眼這個男人，笑了笑。老趙臉皮薄，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找來水果刀去給外婆削蘋果。婷婷搞不清楚狀況，一個人趴在病床邊上玩。

    看到有那么多子女、孫子、外孫來看望自己，外婆好久都沒像今天這么開心過了。

    明天年假就要結(jié)束了，該上班的回去上班，該上學的上學了。這一天，來探病的人都靠在病床前祝愿外婆早日康復(fù)。老人家看著恢復(fù)的還不錯，就連氣色看起來都好了些，估摸著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出院了。

    那時，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

    時間接近中午，楊順郊區(qū)的房子里。

    厚實的遮光窗簾把冷空氣阻擋在了外面，空調(diào)呼呼地送著暖風，臥室里暖意融融。

    廖成毅從楊順的大床上爬起，經(jīng)過昨天晚上的幾場性愛，現(xiàn)在感覺身上黏黏糊糊的，粘在身上的東西有一半是自己的，還有一半是楊順昨晚上留下的，他想隨便拿件衣服沖個澡再出門。

    廖成毅打開衣柜，在柜子里找換洗的衣服時，看到楊順竟然還保留著自己留下的那件舊T恤，欣喜若狂，這人嘴上不說，心里這不是還惦記著老子的嘛。

    廖成毅穿上了楊順掛在衣柜里的那件T恤，衣服留了好多年都有些縮水了，加上他現(xiàn)在肩寬體壯的，胸肌和肱二頭肌把衣服擠出幾個小鼓包，他馬上想換下來。

    一陣動靜，這個時候楊順跟著醒了，翻過身，剛好看到這一幕，不由得笑了出來。但昨天晚上過于劇烈的運動讓他此時腰身有些酸軟，費了老大勁才從床上爬起來。

    廖成毅看到楊順動作有點遲緩，便狗皮膏藥一樣貼上去，把他從床上攙扶起來，一激動便脫口而出：小順，要不要我下面給你吃。

    楊順給聽岔了，以為是另一個意思，只送了一個字給他：滾。

    厚臉皮的廖成毅不僅沒有滾，反而貼得更近了一些。

    在高一高二學生還沉浸在過年（主要是壓歲錢）的幸福中時，爭分奪秒的高三學生卻要提前開學了。

    又準備有好一陣忙的。

    開學第一天，人匆匆忙忙地起床，洗漱，提上書包，連早飯都沒時間吃就趕著出門。

    有好多天沒來學校，課桌的桌面上都積了一層淺淺的灰塵。

    學生時代，夏江想要一雙匡威鞋，都要日想夜念，攢上好久的零用錢才夠得到，而金紓的的日用品幾乎都是國外低調(diào)大牌，開學第一天就背著其貌不揚，但是價格足有四位的挎包來學校當書包使。

    一大早就來到教室的金紓把包往抽屜里一塞，就整理起座位來，順便幫同桌周媛的那邊也一并擦了。

    夏家兩兄弟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出門。

    和秋渚在樓道分別以后，夏江來到自己教室里，班上很多同學都已經(jīng)按照自己的進度在認真復(fù)習了，這些人看起來過年也沒閑著，但也有少數(shù)幾個還在交換寒假見聞的人。

    夏江坐回自己的座位，看向面前的黑板，這才找回一點在學校學習的感覺，回頭望了一眼，看到大征趴在桌傷的衰樣，誰來叫都不好使，就猜到過年期間他也沒和常靜萱見上面。

    夏江走到大征的座位上，拍了拍大征肩膀，遞給他一罐飲料，用只有兄弟之間才能讀懂的眼神示意他別難過了。大征收了飲料，但是后面的幾節(jié)課大征依舊只是趴在書堆里，再也沒抬起過頭。

    學生們不情不愿的從春節(jié)中抽身回到學校，這第一件事就是高考一百天倒計時。

    再過不久便要迎戰(zhàn)高考了，最后半個學期變得意義重大。

    年級領(lǐng)導為了創(chuàng)造一個適合沖刺氛圍，把這個任務(wù)交給了學生會。受命的學生會成員就在cao場邊上拉起橫幅。

    等橫幅拉起，可以看到上面寫著的是一句醒目的口號：萬丈高樓平地起，成功只能靠自己！把橫幅掛在在這條人來人往的大路上，每次路過看到血壓都要上升，這目的就算是達到了。

    按照歷年慣例，一年一度的高考百日誓師大會是絕對少不了的。大喇叭廣播把全體師生都喊來cao場，幾個學校領(lǐng)導和年級主任一頓猛訓。

    高考倒計時是每天都在進行，教學樓大廳和每間高三教室都掛有倒計時的牌子。但是進入高三到今天之之前都沒有刻意去強調(diào)，所以大家也都沒太強烈的緊迫感。

    才過了一個寒假，幾天沒沒留意，怎么一下就只剩下一百天了呢？

    好多人猛然醒悟，原來只剩下一百天了，心里打鼓，慌了神；少數(shù)人則不以為意，還有一百天才能重獲自由，好遙遠。

    是的，不管你怎么想，接不接受，那個曾以為遙遠得像是在天邊的日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我們越來越近了，近到似乎已經(jīng)能聽到它的腳步聲。

    散會以后，隨著人群往回走的夏江看了一眼掛在cao場邊的橫幅，精神為之一振，同時也忽然意識到，這將是他高中生涯最后一個學期了，等過完最后這段日子，將永遠跟高中生這個身份告別。

    他回過頭，不再去看，轉(zhuǎn)身融進擁擠的人群里。

    時不我與，才剛打過一輪雞血，學生們精神都亢奮著，大會結(jié)束以后便馬上進入復(fù)習狀態(tài)。

    金紓的咖啡是越喝越濃了，沒幾天就能喝完一小罐，眼睛下面經(jīng)常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連同桌周媛看了都害怕的程度，但她還總感覺還不夠。

    貼在課桌桌角的課程表從周一到周日，一連七天都被填得滿滿當當，不留一天空隙。

    所剩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每個人都使出了最大的努力。

    正月十五還沒過，嚴格來說年還沒有正式過完，但是屬于高三學子的寒假已經(jīng)提前結(jié)束。

    對藝術(shù)生們來說，下學期的重點是文化課。秋渚想著以防萬一，還是給自己報了一個提速小班，碰上周一、三、五、和禮拜天晚上就得去上文化課，又得很晚才能回家了。

    手忙腳亂的開學第一天總算是過去了，回到家已經(jīng)是夜深人靜的晚上，肚子餓得咕咕叫。在這種夜晚就特別想吃口熱的宵夜，來撫慰一下疲憊的心靈，但是兩人都沒有多余的力氣再動手。

    夏江從自己床底下翻出兩桶泡面，扔給秋渚一桶，燒開水泡泡面吃，加上一根火腿腸，在饑腸轆轆的人面前就是無上的美味。

    毛毛本來已經(jīng)睡著了，但是聞到味道后又跑過來，還以為他們在吃什么好吃的東西呢，睜著一雙大眼睛來到跟前湊熱鬧。夏江拿它沒辦法，扔給它半根火腿腸。

    吃完了以后兩人還不忘記開窗散風，mama要是在家，是不允許他們吃這些垃圾食品的。

    兩人算著日子，mama生日也快到了。

    mama習慣過農(nóng)歷生日，今年的生日剛好在周末，往年都只有夏江陪著一塊過，今年還多了一個秋渚。

    兩兄弟湊錢給mama在蓮七家鮮花店買了束康乃馨，又選了一份禮物，包好讓人送到mama單位。同事看到了都忍不住夸，白姐，你家真是有一對聽話懂事的兒子，mama聽了心里喜滋滋的。

    夏江打電話問mama哪天能回來，mama電話里說周末就能回去，兩人在約好的那天盡早趕回家，一起給mama做了頓飯。

    夏江做的茄子燒焦了，只有秋渚知道這已經(jīng)是他做的第3盤了，前兩盤更是黑得跟塊炭似的。

    mama還是夾起來嘗了一口，心里高興，看向夏江，好像還能看到一個還沒飯桌高吸溜著鼻涕的小男孩站在那兒，誰能想到，現(xiàn)在這個小男孩都能給自己做燒茄子了呢。

    次日一大早。

    夏江以為mama回去上班去了，穿著睡衣來到秋渚房間，準備叫起床困難戶哥哥起床。

    秋渚人都還沒醒呢，一聽到腳步聲便把夏江給拖進自己被窩里。mama突然打開門進來，秋渚迅速捂住夏江的嘴，不讓他發(fā)出一點兒聲音。

    小秋，夏江在你這里嗎？他不在房間里，我到處都找不到他。

    秋渚把夏江按在被子下面，笑瞇瞇地說道：不知道啊，他現(xiàn)在不是應(yīng)該在房間里嗎，不在我這里。

    剛才看過了，沒有，連床都是空的，奇了怪了，說好今天陪我逛街的，算了，我再找別人吧。mama說完，回到自己房間去，拿上包出了門。

    聽到大門砰一聲關(guān)上，秋渚這才放開夏江的嘴。

    夏江從被子底下彈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憤憤不平的喊道：你搞什么啊，快憋死我了。秋渚冷不防的親了一口他的嘴，心想，炸毛的夏江真是太有趣了，今天哪兒都別去了，陪我吧。

    夏江趴在秋渚身邊，從他身上傳來的味道好聞極了，因為剛才那個忽如其來的吻，心跳忽然攀高，他忽然不敢抬頭去看他，藏在棉被里的夏江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嗯了一聲。

    秋渚笑了。

    從那往后的幾天，秋渚每天回到家看著一天比一天累，進門以后倒頭就睡，和白天高冷的形象大相徑庭。

    夏江在沙發(fā)上看書，睡著了的秋渚不自覺的往夏江的這邊靠，幾乎整個挨過來搭在夏江身上，簡直比一個禮拜不見的毛毛還要粘人，不知道學校里那些癡迷他的女生看到了他的這幅模樣，會怎么樣想。

    面對秋渚的任性，夏江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相反的，他非常享受能被這個愛逞強的哥哥依靠的短暫時刻。

    看到秋渚睡熟了，夏江膽子大起來，略一低頭，就又聞到了熟悉的發(fā)絲氣味，和那時在公交車上聞到的一樣，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么樣的味道，他自己也說不清。但是真的很好聞，淡淡的，給人很溫暖，很可靠的感覺。

    和在公交車時不一樣，這一次，他可以伸鼻子去嗅，他貪戀占有更多和秋渚獨處時刻，這是平凡的他不平凡的小小的特權(quán)。

    下晚自習時間。

    一伙人走著走著，不知道是誰先提起的，提議說一塊兒吃宵夜吧，剩下的人一致贊成，來到一家路邊攤吃牛雜面。

    老板，一份面，要大份的。

    老板，一份面，不要香菜。

    老板兩碗牛雜粉，要多點湯。

    光記得聊天，忘記跟老板說了不要辣了，一伙人坐滿了一張桌子，夏江和秋渚只能坐在角落，秋渚吃之前把不吃的辣椒挑到夏江的碗里。

    這一幕被旁邊兩個小姐妹看到了，便開玩笑悄悄說：你看，那邊那兩個男的，他們這樣，那樣，好像那個。

    對對，我看他們也特別像。

    這段對話不知道夏江聽見了嗎，反正秋渚是一字不差的聽進耳朵里去了，手上的動作停了，把碗拉到自己面前，專心吃起來。

    你不是不吃辣的嗎，怎么不挑了。

    今天天太冷，想吃點辣暖暖身子。

    哦，好吧。

    學校里。

    每天都有更多的試卷發(fā)下來，幾個課代表們每天光發(fā)試卷和收試卷了，人前人后忙個不停。在這匆忙的日子里，大家都在抓緊時間復(fù)習，偶爾抬頭看一眼黑板右上角的僅剩下幾十天的倒計時，誰也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