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1)

    池俞景是高中學歷，沒讀大學。

    快高考那會兒，池業(yè)州把沈杳打住院，居委會介入進行調(diào)解，池業(yè)州那混蛋屁事沒有，繼續(xù)喝酒賭博打老婆孩子。

    池俞景照顧住院的母親，沒參加高考，后來也無心復讀。

    池俞景當時想帶著沈杳離開，但沈杳不肯跟她走，沈杳說兩個女人生活總是困難的。池俞景說有什么難，我去打工，你也可以做一些兼職，再呆下去池業(yè)州遲早把你打死。但沈杳還是搖頭。

    怎么都勸不動沈杳，池俞景只能自己離開。要帶走的東西不多，況且這些東西都蒙著這個家的陰影，池俞景不愿帶著。

    往背了三年的舊書包里裝了一些衣服，帶著身份證，池俞景在一個晚上和沈杳告別，她執(zhí)意塞給沈杳一把水果刀，找個地方藏著，他再把你往死里打，你就捅死他，不犯法。

    沈杳朽木不可雕，思想不端正，不愿離開，池俞景便揣著賺大錢回來接走沈杳的夢想去寧城打拼，然而現(xiàn)實殘酷，高中學歷、無一技之長的池俞景幾乎沒有機會，像她這樣的人，不是進電子廠就是進服裝廠。

    在電子廠做了一年，有人告訴池俞景，你這么漂亮為什么不去做前臺，錢多又不累。

    于是她去做前臺，但做了兩年后，還是前臺，各種前臺，酒店、健身房、高級私人會所在這陌生的城市，她覺得她越過越累，越孤獨，越?jīng)]希望。

    想自己干，可是孑然一身的自己有什么資本？回去讀書，也不愿，池俞景不想再回那個病態(tài)的家。

    一天，嘉如會所總管楊清打電話給她。

    怎么辭職啦？

    沒什么，就是不想干了。

    那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沒工作。

    總管楊清知道她是外地來的，也知道她現(xiàn)在是自己過，住在一間狹小逼仄、經(jīng)常停水停電的出租屋里，沒有親戚朋友。

    在她還在做前臺的時候，楊清偶爾會在休息日帶她去商場逛街買衣服，或者去寧城某家餐廳一起吃飯，楊清是這么解釋這近乎討好的行為的：嘉如關心每一位員工。

    那不想做前臺，我們這還有別的工作，待遇會更好，過來我們談一談？

    池俞景隱約知道別的工作是指什么，因為她的同事，前臺小蕾和她說過，其實這個高檔得像宮殿一樣的地方也有做那些色情服務。

    前臺小蕾臉上露出凝重的神情，就好像在和她說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池俞景嗤笑：當然，越有錢越有勢的人，越喜歡掌控女人。他們以為占有了女人身體就是征服了女人本身。

    不說那些高官富商，單就是父親那樣的流氓酒鬼，不也是喜歡通過施暴來征服女人嗎？她既覺得惡心至極，又覺得那些男人膚淺得好笑。

    她沒忘記自己來寧城的目的，賺了錢回去把沈杳從那個混蛋身邊接走，盡管她已經(jīng)盡可能地省吃儉用，她的銀行存款還是只有七八萬，遠遠不夠給她和沈杳買一個新住所。于是她接受了楊清的邀請。

    之后池俞景可悲地發(fā)現(xiàn)，就連坐臺小姐也逃離不了那種工廠流水線的感覺。

    有工作指標，一個月里要哄客戶買多少瓶酒；有等級評定，坐臺次數(shù)、客人滿意程度、客人平均消費額都是評定標準。做了一個月，池俞景被評為二級坐臺小姐。

    一開始，池俞景對業(yè)務不熟，也很惡心客人發(fā)汗黏膩的手掌搭在她裸露的肩上，有一次酒杯沒拿穩(wěn)，紅酒撒到客人昂貴的高定西裝上，雖然客人沒讓她賠償，但楊清私下狠狠扣了她的工資。

    有加班。私人會所不分晝夜，24小時都有客人來，有些客人就喜歡在她休息的時間點她過來。那位客人推給楊清一張他名下高級商場的金卡，就讓楊清毫不留情地把她從床上拖下來。

    她還迷迷糊糊地回想著剛才的夢，楊清就已經(jīng)讓人給她洗漱穿衣化妝完畢，把她推到那個用金錢買她美夢的客人面前。她終于清醒過來，看清現(xiàn)實，內(nèi)心翻了個白眼，扭著腰坐到那位衣裝嚴整的禿頭客人身邊，任他的手搭在她大腿上。

    她突然感覺渴的要死，真想來一罐冰冰涼涼的可樂，可是面前只有高腳杯里晃動的紅酒。

    她對客人微笑，纖細的手指捏著酒杯，微微仰頭，圓潤的杯口貼到口紅涂得一絲不掛的唇上，冰涼的酒液滑入口腔，真想他媽的一口氣喝掉，但知道自己現(xiàn)在沒有放縱的權利，于是優(yōu)雅地抿上一口，向那個一直用黏膩的目光盯著她的禿頭客人點頭微笑，纖細的手撫在他的胸口，垂下嫵媚的眸光咯咯笑著。

    她只覺得惋惜，如此昂貴的衣服，穿在這么一個沒有涵養(yǎng)的蠢貨身上。

    好煩，他腦子里都是尿吧，說的什么呀，真想把酒杯摔他臉上，然后去樓下冰箱里拿一罐冰可樂。

    高級會所的坐臺小姐又如何，還不是打工的？池俞景又困又渴，心里罵了楊清一千遍。到處都有剝削，像一個巨大無情的網(wǎng)，去哪都逃不掉，資本家剝削工人，管理者剝削工人，工人他媽也剝削工人。

    大家都不知道楊清收的那張金卡里有多少錢，但就說那個客人是寧城最大高級購物中心的老板，給的也不會少。而到了池俞景手里，就只有寥寥一千塊。

    生氣也沒用，只要你想繼續(xù)吃這口飯，你就得繼續(xù)忍下去。楊清在會所這么多年，才終于爬上這個位置，靠的可不是諂媚，而是狠吝。

    聽說之前有客人來鬧事，楊清找人打斷了了他一條腿，以此警告他。嘉如會所當然是對有錢的來者不拒，但是也不是有錢就能為所欲為，進了會所，就要按會所的規(guī)矩來。

    楊清的情人郭來豢養(yǎng)了一批退伍兵作為打手，雖然穿的是嘉如會所的安保服，可是手段卻沒有那么正統(tǒng)干凈。嘉如能在寧城站穩(wěn)腳跟，成為最大的私人會所，也是憑借著一些與明暗權勢的關系。

    池俞景不能有怨言。

    要么做，要么滾，想來的人多的是。楊清訓斥不服管教、私下收了客人禮物的女孩。不是不能收，是收了之后要讓楊清知道，而那個女孩收了客人一條銀項鏈，沒告訴楊清，偷偷戴著。

    嘉如作為高端會所，待客區(qū)全在十層以上，高大明亮的落地窗、俯瞰寧城的寬闊視野、奢華的吊燈、淡淡的香氛、高級真皮沙發(fā)和西裝革履的客人。

    女孩們住在二層和三層，單人小套房設施齊全，還有一個專門的食堂。待遇比電子廠不知好了多少倍。不過門檻相應也很高，你要長得非常漂亮、腿要又長又白、屁股要翹、腰要細，嘴巴也要甜會哄人，還要講好普通話。

    池俞景剛來的時候說話還帶著點鄉(xiāng)音，但楊清見她太漂亮就破例收了人，給了她一個月讓她把普通話練好。她為了留下，每天都跟著CCTV新聞臺練，練到嗓子發(fā)炎終于擺脫了那一口軟糯的鄉(xiāng)音。

    好好做，錢少不了。那是池俞景第一天工作的時候，楊清和她說的話。

    這話倒是真的。

    -----------------

    楊清后期還會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