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痛。江芝懷發(fā)出顫音。 棉簽剛輕觸到江芝懷的傷口,李應云就有些害怕地移開,隨之嘆了口氣。 對不起,我輕點。說著,他繼續(xù)為她涂抹藥水。起初,江芝懷的皮rou還會條件反射地跳動幾下,很快那種疼痛化作一種麻木,她甚至覺得可以再用力些,想要更直接感受到那份疼痛。 她回想起幾小時以前,在路上被突然竄出的陌生男人襲擊,毫不留情地揮拳毆打她,無情到像是溫以冉對她所做的那樣,那一瞬陌生男人的影子和自己的母親重疊了,一時之間的錯愕使她忘卻了呼救,任由男人毆打。 她想著,大概是潘易之前提醒過自己要注意的那種極端的男人吧。 她的臉染上骯臟的血色,身體動彈不得,想著就這么死掉也不錯的時候,男人的拳頭便不再揮落,她正疑惑著,把視線往上挪動,發(fā)現李應云制止了陌生男人的拳頭,男人的拳頭被按在半空。 大概是為了江芝懷,李應云也打了陌生男人好幾拳,起初男人沒反應過來也就被他白打了幾拳,很快兩人扭打在一起,拳腳相向,江芝懷發(fā)誓她從未見過李應云這么拼命而又粗暴的一面。 在這場斗爭中,李應云明顯是處于下風的,江芝懷拖著負傷的身軀硬拽著李應云逃跑,兩人都傷痕累累。 回想起這些,江芝懷的視線落到李應云的傷口上,目不轉睛,不由得笑出了聲。 她第一次見到李應云如此狼狽的模樣。 當然李應云不知道江芝懷的想法,還納悶江芝懷怎么突然笑出聲來。 江芝懷指尖曖昧地掠過李應云臉上的傷口,李應云微微把頭往后偏了些,可又迅速恢復原位,這次還靠得更近一些了,雖然傷口被碰到會痛,但是還是不由得為江芝懷的觸碰羞紅了臉。 江芝懷拉起李應云搭在膝蓋上的手,使其覆上自己鼻青臉腫的面龐,然后用他的手狠狠按壓自己的傷口,她痛到皺起了眉頭卻不打算松手。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應云...... 李應云于心不忍,將手抽離。他為江芝懷披上毛毯,這樣就不會直接接觸到她的肌膚了,接著他輕輕環(huán)抱住眼前這名脆弱不堪的女子,力道輕得難以置信。 不要這樣折磨自己,芝懷。 江芝懷推開李應云,眼里閃過一絲捉摸不透的情緒,思索著即將吐露的言語。 你還有朵朵,你受傷了,你家女兒不難受嗎?下次沒必要為了救我而這樣。 她垂眸,視線不偏不倚落到朵朵送給她的手鏈上,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種愧疚,對于剛才自己輕率地決定放棄生命的一種愧疚。 李應云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抬起江芝懷戴有手鏈的手腕,彎下頸脖和不愿抬頭的江芝懷來了一次對視,語氣十分認真:你受傷了,朵朵更會傷心,她不知道為什么,特別喜歡你,把你看得很重要,如果你為她著想,應該多愛惜自己。 江芝懷猛地抬眸,對上李應云的眸子,她的眸子里暗涌著各種各樣的復雜情緒,就宛若她的內心深處那些不為人知的混沌。黏糊的污穢混合成一團,難舍難分,愈發(fā)膨大,最終漲裂開來,她心里邊一直緊鎖著的黑匣子終于被打開那般,情緒隨著話語不斷往外傾瀉。 你不懂我,卻讓我去愛自己,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么難以做到嗎?如果能做到,我就不會這么難受了,一直以來,沒有人教會我什么叫真正的愛,沒有人真正地愛過我,沒有人給我想要的那種猛烈地渴求著我的愛,所以我不懂怎么去愛別人,我更不可能知道怎么會去愛自己!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她一口氣說完,大腦開始有點眩暈,喘著細氣,淚珠不知不覺垂落,被咸濕的淚珠劃過的傷口讓原本麻木的江芝懷意外地感到鮮明的刺痛。 我愛你。 江芝懷被李應云這句突如其來的告白弄得猝不及防,一時之間不知作何答復。 芝懷,我愛你,不是沒有人愛你,我會愛你,我會慢慢教你,怎么去愛自己。 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眼中柔情似水,在他眼中的江芝懷仿佛值得世界上一切的美好,哪怕江芝懷覺得自己骯臟差勁。 她不懂他。 為什么能為了她做到這個地步呢? 你能聽我講一講自己的故事嗎?江芝懷突然平靜得嚇人,只是默默眺望遠方,如此說道。 李應云輕輕應和了一聲。 終于,李應云一直以來的困惑即將得以解答。那些年來他所遺漏的江芝懷的點點滴滴,他都想知道。 江遠山死后,江芝懷和溫以冉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 她把那些過往裝進盒子里牢牢鎖住,再把鑰匙吞食,將盒子里的秘密深埋進地底,覆蓋上厚實的泥土,在周圍設立封鎖區(qū),原以為永遠不會允許他人踏入這片禁忌的領域。 現如今,她卻拖著殘損的身軀闖入這片領域,挖開泥土,捧起盒子,用臟兮兮的雙手插入喉嚨深處,硬生生掏出那把血淋淋的鑰匙,打開了塵封已久的盒子,那些回憶隨著清脆到萬分諷刺的開鎖聲一同復蘇,再次鮮明得不可思議,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 她第一次把自己解剖得體無完膚,把自己最丑陋的面目展現在他人面前。 因為李應云說愛她。 因為他言愛時的眼神過分認真。 因為她人生第一次想要去相信。 因為她累了,她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