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小土狗，雪糕刺客（清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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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間會寫一個   開車版】

    01

    我的生日在大雪紛飛的冬日，所以我喜歡冬天。

    我更喜歡坐在窗臺上，看著似乎開始凋零灰敗的世界，然后戴上一串瑪瑙手鏈，從它半透明的晶體看窗外的一切。于是世界變成紅色，紅得灼人；一時竟覺琳瑯毓秀，如墜春夢。

    但生日的謊言很快就被朋友識破，因為我并不知道生在冬天的自己應(yīng)該是什么星座。我只好支支吾吾地說出實話：

    我是巨蟹座。

    我的生日在夏天，如假包換。

    我討厭夏天。

    所有的浪漫、溫暖只有在冬天才彌足珍貴。不像夏天，滿溢的黏膩的甜醉只能讓人昏昏沉沉。

    就是在這樣一個我厭惡的夏天，我遇到了一個大麻煩。

    02

    我站在望不到頭的核酸隊伍里，熱得大汗淋漓。前面的情侶，共撐著一把遮陽傘，男生脖子里掛著一個小風(fēng)扇，對著女朋友吹，還摘下手腕上戴著的發(fā)圈，給女生扎起高馬尾。我升起一股嫉妒的情緒。

    天氣太熱，我出門前撩起褲腳，露出腳脖子散熱。這個時候，我的腳跟癢癢的。

    夏天，蚊子也多。

    我甩甩腳，結(jié)果居然踹到了一個毛茸茸的生物，發(fā)出汪嗚一聲。

    呃啊，小狗。

    不是蚊子。

    旁邊有人沖我投來鄙夷和責(zé)備的目光，好像在怪我虐待動物。為了假裝無事發(fā)生，我抓起被太陽曬得發(fā)燙的手機，裝模作樣地刷手機。

    但是太陽太大，手機屏幕甚至不夠亮，只能照出我汗津津的大臉。

    我把手機塞回口袋太燙了，實在握不住無處安放的視線只好回到那條小狗身上。

    那狗被踹了也不兇，反而認定了我似的，繼續(xù)蹭到我腳邊。

    這是把我當(dāng)遮陽傘了。

    我輕輕踢開它，小心翼翼地掌握著力度，免得它又發(fā)出叫聲。但是踢了一次，它居然又回來，蹭蹭我的腳踝，好像是以為我在和它玩游戲。

    這狗最多兩個月大，毛發(fā)臟兮兮的，沾滿前幾天雷暴雨后的污泥，這會兒全弄上了我的褲腳和鞋子。

    偏偏我還穿了朋友送的小白鞋，它這么一蹭，一片白色上全是泥巴和狗爪的痕跡。

    我忍不了了，這次用了力，一腳把它踹開。

    汪嗚汪嗚汪嗚！它開始沖著我吠，叫得很可憐的樣子，又在我身邊賴著不走，開始撒潑打滾，引得旁人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

    我討厭這樣黏糊糊的視線。

    我一把拎起小狗的后頸，直接走出隊伍。身后的大爺一臉撿了便宜的欣喜。

    哎，我討厭夏天。

    把狗帶回家里，我走進廚房，它竟也亦步亦趨地跟在我的腳后。

    好煩人。

    汪嗚汪嗚！它沖我叫了幾聲，我沒搭理，開始洗菜刀。

    汪嗚！汪！狗開始扯我的褲管。

    干嘛？我洗刀是為了待會兒方便宰了你。別這么激動。

    那狗居然聽懂了人話似的，拔腿就跑。

    過了一會兒，我端著切好的小塊雞胸rou，在浴室里找到了它的身影。

    它待在澡盆里，尾巴一下下地拍打著防滑墊，時不時用爪子拍拍水龍頭。

    你要洗澡？

    小狗打了個轉(zhuǎn)，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先洗澡再吃飯，挺會享受。我翻個白眼，任命地打開水龍頭，淋濕它的毛發(fā)，再擠了一手沐浴露抹在小狗身上。

    等把你賣了，錢就當(dāng)做水費還給我。對了，還有雞胸rou的錢。

    小狗倒挺乖，洗澡時意外地配合，居然一點兒都不鬧騰，比我在抖音上看到的狗狗老實多了。

    洗出了一大盆泥水，它金燦燦的毛發(fā)露出來，顯得格外精神。

    你啥品種??？金毛？柴犬？柯基？能不能賣個千百塊的？

    我正念叨著，小狗不情愿似的，虛虛地啃住我的手腕，低沉地嗚嗚叫。

    我把雞胸rou端給它，它一下子消停下來，埋頭干飯吃得稀里呼嚕。

    叫你什么名字呢？

    我是個不愛說話的人。我朋友不多，平時也不常聚，身邊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但今天，我居然不知不覺沖著這么一條狗說了這么多話。

    我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又有點可憐。

    夏天碰到你的，那你就叫夏夏吧。

    03

    夏夏，幫我扔一下垃圾。

    夏夏，開一下空調(diào)。

    夏夏，幫我燒一包泡面。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這么沖著小狗說。

    然后自己起身，去做我叫它做的事情。

    想什么呢，小狗怎么可能變成人。

    我只是寂寞了，偶爾做個白日夢，想象小狗變成了一個男人，我可以把他當(dāng)做保姆或者男朋友可勁兒地使喚，而自己躺在沙發(fā)上享福。

    你知道你的狗糧多貴嗎？我上個月的稿費本來就沒多少，還全被你吃了。你能不能自己去打工，把我的零花錢還給我？我把小狗抱在懷里，惡狠狠地擼他的腦袋，仿佛擼狗擼得越狠，那些進了他肚皮的狗糧錢就能賺回來。

    汪汪！它叫了兩聲以作回應(yīng)。

    我擼著狗，百無聊賴地刷手機。

    在上海讀大學(xué)的朋友每天都會@我看十幾二十條短視頻，這已經(jīng)成為我們交流的必備節(jié)目。自從高中畢業(yè)，我們的聯(lián)系似乎僅限于這抖音評論區(qū)的一條條@，其他的，一字不提。

    似乎只有出現(xiàn)抖音的消息提示，我才能想起自己還有這么一個朋友。

    抖音里充斥著雪糕刺客的段子和笑話，我看著那些人為小布丁和雪蓮歡呼，我忍不住打了小狗毛茸茸的腦袋一巴掌：都怪你！我現(xiàn)在連冰激凌都舍不得吃！

    小狗跳出我的懷抱，趴在地上不看我。

    我突然覺得沒趣，關(guān)了手機躺下睡覺。

    睡著之前，我想：我的每一天都是這樣，毫無意義，沒有色彩。

    第二天，小狗不見了。

    我沒放在心上。我覺得它只是貪玩，出去耍瘋了。等它回來，我一定要好好收拾它一頓。

    第三天，它還是沒回來。

    第四天，仍然沒有。

    我試著在小區(qū)里大喊它的名字，但是蟬鳴太過喧鬧，把我的聲音壓下去，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

    第五天，我去打印店，斥巨資印了厚厚一沓彩色的尋狗啟示，把能貼的地方全貼了一遍。

    但是一無所獲。

    回到家，食盆還是滿的，我換上新鮮的水，癱倒在床上。

    失落凝成痛苦，精確到每分每秒。

    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緩解，只好打開抖音，刷那些短視頻，電磁波和像素點只是短暫的鎮(zhèn)痛劑。

    我說過，我活著的每一天都是復(fù)刻前一天。毫無意義，沒有色彩。

    但是失去了夏夏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活也一下子由4k高清連續(xù)劇，變成小時候動不動就布滿雪花的電視。

    04

    新的狗糧我再也沒有買過。

    今天是月初，7月1號，也是我的生日。驕陽正盛。我的稿費全部自動提現(xiàn)到了銀行卡里。沒了在狗的吃食上的開銷，這些多出來的錢，我甚至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花。

    夏天，人也變得怠惰。

    我懶得去吃一頓大餐或者去什么娛樂場所來慶祝自己的生日。我說過，我身邊沒什么朋友，我的生活很無趣。

    所以，為了我心里那一點可憐的儀式感，我去小區(qū)門口的便利店買了一根雪糕。

    我沒有買雪糕刺客現(xiàn)在倒不是吃不起，其實就是不喜歡吃只拿了一個小布丁。

    結(jié)賬的時候，站在柜臺的是個年輕的男孩子。

    一塊錢。他說。

    我掏出手機想掃碼，他突然說了一句：

    jiejie，你只吃這個嗎？

    嗯。我沒好氣地隨便應(yīng)了一聲，心想關(guān)你什么事。

    付了錢，我轉(zhuǎn)身就走。

    沒了夏夏，我的生活回到平淡。

    夏夏就像是一場煙花，在我的生命里短暫地出現(xiàn)了一瞬，讓我看到了花火，把我對絢爛的想象從抽象變?yōu)榫唧w，但我還在被驚艷之余，它就瞬間歸于夜色，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05

    后來，過了幾天，夏夏自己回來了。

    我抱住它，一開始設(shè)想的狠狠收拾它一頓也沒有履行，最后沒出息地哭了出來。

    我再一次花光了稿費，給它買了磨牙棒、小rou干、高端狗糧，最后還買了一根結(jié)實的繩子，把它拴在家里。

    但夏夏似乎有些心事，尾巴搖得沒以前歡，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我試著帶它去公園玩，去湖邊散步，去各種我能想到的狗狗喜歡的地方遛它，但夏夏似乎一天比一天不開心。

    在公園陪夏夏玩了一天，我已經(jīng)累得不行，回家倒頭就睡。半夜里，我爬下床去廚房倒水喝。

    結(jié)果在家門口，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手里好像還捧著一個大盒子，嚇得我連聲尖叫。

    夏夏！有小偷！你快來?。?！

    沒有狗叫聲。我正尋思夏夏是不是被小偷下藥毒死了，連忙沖進廚房想拿一把刀自衛(wèi)。

    那小偷也被我的尖叫嚇得一激靈，回頭看見我，急忙說：

    jiejie，jiejie，別叫，是我！

    我打開燈，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是那個年輕收銀員。

    他手里捧著一個大的泡沫箱子，另一只手里牽著我給夏夏買的狗繩。

    你這個！你擅闖民宅你你你，我的狗去哪兒了？我要報警！

    別別別！jiejie，汪！汪！男人一下子放下手里的東西。

    我愣住，小心翼翼地舉著刀靠近他。

    我我我，我就是夏夏啊，姐。汪！說著，他怕我不信，砰得一下，從我眼前直接消失了。

    汪汪嗚！我低頭一看，他真的變成了夏夏的樣子。

    又是砰得一下，他變回了人，可憐巴巴地端著泡沫箱子。

    他說：

    你之前不是說我把你的雪糕錢都吃掉了嗎？所以我就去打工了。我想批發(fā)一點雪糕給你吃。

    但是雪糕真的好貴啊，好幾百一箱呢。

    一箱里面才幾根，我要打好幾天的工才能買

    ??？什么雪糕刺客？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這個最貴，應(yīng)該是最好的。

    還有我不是柯基，也不是柴犬，我沒有什么品種，我就是一只土狗而已，賣不了幾個錢。送給別人，別人也不要

    所以jiejie，你別把我賣了，行嗎？

    我吸吸鼻子，對他說：

    你去沙發(fā)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