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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的擔(dān)架車。終于掛上點滴,美若問:“七姑,阿媽醒了沒有?”“剛才去好像醒過來了,醫(yī)生正在做檢查。”“我們?nèi)タ纯??!?/br>急癥室里不見詹美鳳,聽說轉(zhuǎn)去婦科,兩人對視間,都在對方眼中發(fā)現(xiàn)一絲不祥的預(yù)兆。上了三樓,婦產(chǎn)科的另一側(cè)是兒科,走廊中不時有小兒啼哭,家長喝罵。走近診室,只聽里面?zhèn)鱽砼说靡獾拇笮?,壓過所有的喧嘩。一時間,周遭安靜,只因那女人的笑聲太過尖利刺耳,得意中有嘲諷,嘲諷中又藏蒼涼,幾近瘋狂。美若軟了身體,挨著七姑緩緩滑到在座椅上。不知那女人說了什么,接著又笑起來。“鬼知道是哪個男人的種!我?guī)讉€月沒碰過你!”只聽靳正雷開罵。“流了他!”詹美鳳繼續(xù)放肆地笑,笑完道:“大圈哥,上個月在你辦公室,你cao我那么爽,爽完就不記得?我告訴你……”聲音漸低,七姑不由欠身向前。隨即坐回椅中,自語:“又講了什么?”數(shù)秒鐘后,靳正雷暴怒的聲音傳出門外,“當我不敢打你?!”隨之而來的,是醫(yī)生護士們的攔阻。何平安悄悄在旁邊坐下,臉像凍結(jié)的冰塊。“南無阿彌陀佛,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七姑一手執(zhí)吊瓶,一手捏訣,開始念佛。美若冷冷望向診室門,忽而嗤笑。“你打??!打??!連你兒子一起打死才好!”詹美鳳得意相逼。不一會,她踩響鞋跟,走出門外。看見形容各異的三個人,詹美鳳站定,笑容消逝,換作一臉死灰色。“阿媽……”詹美鳳抬手緩緩撫摸小腹,居高臨下俯視美若,笑意重回她臉上,開心無比地道:“阿若,你想要阿媽給你生個弟弟,還是meimei?”美若抿緊嘴,好一會才撿到自己的聲音,她開口:“都好。你喜歡就好?!?/br>靳正雷出來就聽見這句話,“好你老母!你今天就給我流了他!”說罷,他直接捏住詹美鳳小臂往診室里拖,“醫(yī)生,我們決定不要,現(xiàn)在就動手術(shù)!”詹美鳳尖叫著抱住門框,直接撒潑:“你敢動手!姓靳的,你敢碰我兒子一下,我即刻去撞墻!救人??!有殺人兇手,馬上要一尸兩命??!”七姑站起來苦苦哀求:“靳老板,你高抬貴手,放過大小姐。”何平安也來勸:“大圈哥,不要沖動?!?/br>走廊里擁堵不堪,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靳正雷凝視座椅上垂眼不做聲,好似入定的那個,手上力氣越來越小。“阿……”他開口,卻說不下去。一場鬧劇由醫(yī)院轉(zhuǎn)戰(zhàn)回家。二樓像戰(zhàn)場,不時傳來開火的聲音,女人的笑,男人的怒喝,還有家私倒地,震得樓板轟轟響。高燒未退的美若著實睡不安穩(wěn),她迷迷糊糊起來,披一張毛毯,摸著墻走到廚房。七姑要照顧兩個病人,自醫(yī)院回來,兩個爐灶沒有熄過火。安置了美若坐下,接著準備湯料,嘀咕道:“三十好幾的人了,帶著身子還這樣鬧,將來有苦頭吃的。”又罵菲傭,“黛米也該炒掉,只會偷懶不做工,出薪水時倒是比誰都伸手勤快?!?/br>美若喝一口水,樓上的戰(zhàn)況又激烈起來。靳正雷將詹美鳳拖到二樓樓梯口,威脅要把她丟到九龍城寨去。詹美鳳一眼瞥見廚房里美若的背影,靈機一動,放開死死抓住欄桿的手,嘶聲道:“姓靳的,你來啊,動手?。〔蝗缇驮谶@里把我扔下去,一尸兩命,看看那個小賤人以后會不會和你雙宿雙棲!”美若身體一僵,放下水杯,將背上毛毯裹緊。七姑上前兩步,又退回原地。詹美鳳見靳正雷松了手,越發(fā)趾高氣揚,“動手!你不動手不是男人!我死了不正好?將來住我的屋睡我的床,看我做了鬼,放不放過你們!”“你簡直……”靳正雷揚揚手,又收回去。“我……”他的目光在詹美鳳得意的臉與廚房僵直的背影上來回,臉色一絲絲灰敗下去。詹美鳳于是爆出一陣暢快的哈哈聲。“都瘋了?!泵廊羿?。笑聲久久不止,直到詹家大門打開,留給詹美鳳一個高壯的背影。她凝目注視片刻,背影消失于視線,這才倚著扶手,將目光投向廚房。“七姑,給我煲安胎湯?!彼羝鹨贿呑旖?,無盡嘲諷,“從今日起,我要臥床休養(yǎng),到秋天給阿若添個弟弟?!?/br>七姑站在廚房里,儼如木雕。許久后,她才回過神,對著空蕩蕩的樓梯應(yīng)了聲。她湊近爐火烘暖手,搓搓僵冷的臉,緩緩坐下木椅?!靶⌒〗悖笮〗愫盟撇粚?,好似變了個人,這實在是……”“瘋狂?!泵廊粞a上七姑不敢出口的詞,喝完最后一口水,伸個懶腰,“終于可以清凈睡一個好覺。”她吃了幾片藥,開始昏睡,到了夜里被七姑搖醒,喝了半碗粥。“那個人又來了,在和大小姐談判?!?/br>美若不想聽,敷衍地嗯一聲。“三十多不好生的,那是鬼門關(guān)?!?/br>美若繼續(xù)嗯。“不如去找李公子,他是讀書人,一定通情達理。”美若咧嘴,這時間李公子的尸體浮在哪個水域喂魚尚未可知。“太太那時就是三十多生子,一尸兩命?!逼吖锰蕼I。對從未見面的阿婆,美若欠缺同情。她伸手給七姑抹淚,“七姑,不要哭。阿公后來那樣潦倒,阿婆錦衣玉食慣了的,未必挨得住辛苦,早早去了說不定是好事?!?/br>七姑點頭。“大小姐這樣鉆牛角尖,會累了她自己。”美若沉默。“是不是流年不利?還是我拜佛不誠心?”七姑癡癡呆呆地想,努力發(fā)掘原因。忽地醒神,“小小姐,你繼續(xù)睡,明早七姑陪你去醫(yī)院。哎呦,這只死貓,居然睡到打鼾。”美若抱住戴妃躺下,不一會重新坐起,撥亮臺燈,拉開抽屜。一只黃銅哨,一把五四槍。她取一塊猄皮擦拭。兩年多前,華老虎逃港,在詹家久等詹美鳳不歸。獨手頻頻催促之下,華老虎站起,問美若:“阿若,你去年生日時,契爺送你的那只哨子還在?”美若點頭,上樓取了哨子下來。華老虎接過,緩緩拂拭,眼中有欷歔之色。他惆悵一笑,問道:“這種沒用的東西你不嫌棄?契爺以為早被扔進垃圾堆?!?/br>“是契爺送的?!?/br>華老虎點頭?!斑@是契爺加入警隊第一把警哨,還是契爺阿媽用家中余米換來的。算算,也有近三十年?!?/br>美若知道自己做對了。“阿若,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