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字

    師杭聽了這話，心中似有所悟，但還不甚明了。正欲追問，卻聽見外頭竹門驟響。

    先生。門外書童恭聲稟道：孟將軍求

    然而他話尚未完，便聽見另一人急急忙忙高聲喊道：朱先生！快開門！

    朱升與師杭對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進(jìn)來罷。

    聞言，孟開平立刻一把推開竹門。踏進(jìn)屋后，他先是匆匆掃了一眼，見師杭老老實實垂首坐于案側(cè)，方才松了口氣，揖禮歉然道：叨擾了，只是軍中有異，須得連夜回返。

    說罷，他又望了師杭一眼，意味不明道：不知二位可還有事未議？

    師杭裝作未曾聽見他催促，始終冷著面色一言不發(fā)。朱升見狀，暗自發(fā)笑打圓場道：軍情要緊，耽誤不得。原該放你們早些離去，只是將軍，此刻恐怕動不得身啊

    什么意思？

    孟開平見他一張老臉上玩味十足，正疑惑，霎時聽見遠(yuǎn)處天邊似有雷聲滾滾。

    果不其然，只幾次呼吸的功夫，一道驚雷便凌空而下。

    你瞧，山里的雨總教人捉摸不透。朱升見眾人都驚住了，微笑著，慢悠悠起身闔上了窗扉：二位且等等罷？

    娘的，這老算子還真是個活神仙。

    孟開平無奈沉凝片刻，聽外面雨聲越來越大，眉頭越鎖越緊，欲去之意再濃也只能作罷。

    他見朱升老神在在地回到案前，鋪陳紙筆似要習(xí)字作畫，便故意挑事道：朱先生果真神機妙算，晚輩嘆服。

    眼下在此枯坐也無甚意趣，不知可否煩勞朱先生測一測字？

    朱升放下手中筆墨，捋了捋長須，呵呵笑道：自然可以，不過一字一兩。

    孟開平被他撅了好幾頓，心頭早不爽了，當(dāng)即掏出一錠銀子砸在案上：這是十兩，可夠？

    朱升也不見外，立刻收了銀子，擺出一張紙：不測壽數(shù)，其他但問無妨。

    孟開平毫不客氣盤腿坐下，又問了一句道：前日與我同來的那位黃小郎君一直仰慕先生之名，要不我現(xiàn)下喊他進(jìn)來，先生也幫他相看一番？

    旁人便是分文未帶，老夫也測得。哪知朱升卻道：唯獨那位黃家兒郎，他的命數(shù)，老夫絕不敢測。

    呦，黃玨的命這么金貴？

    孟開平被回絕了也不惱，他扭頭看向師杭，挑眉道：過來，你也測測。十兩都已經(jīng)給了，別浪費。

    師杭跪坐一旁，被點名時滿腦子莫名其妙。她怔怔地看了眼孟開平，卻見這男人攥著筆，隨意在紙上畫了兩道便甩回給朱先生。

    他不是不識字么，瞎寫的什么

    她心里納悶得很，卻不好多問，便挽袖拾筆也寫了一個字遞了過去。

    朱升低頭看了看這兩個字，又看了看面前的兩個人，臉上盡是止不住的笑意。師杭忍不住探頭瞧了一眼，孟開平的那張紙上當(dāng)真只有兩筆。

    竟是個奇丑無比的卜字。

    師杭暗道，還真是沒事找事。世人皆知測字大多都靠拆字，筆畫越少越難拆，他分明是故意難為朱先生。

    怎么樣？我才學(xué)的字。孟開平見她探頭去瞧，得意洋洋顯擺道：卜算測命，應(yīng)時應(yīng)景。

    師杭依舊不理他。

    與此同時，朱升看向師杭的那張紙，有些感慨道：若問前程，此定字，上部加元為完字，不妙；今日測字是夜里，不在光日之下，故不成是字；下部看似為正，其實非正，可知事出不正，不以正道而行，必敗無疑。

    有了方才的一番談話，這些可以說是意料之中。師杭點點頭，原以為已無下文，卻聽朱升繼續(xù)道：若問姻緣，此字雖險卻上佳。

    她還沒什么反應(yīng)，孟開平倒一下子按耐不住了，直接打斷道：行了行了！她問什么姻緣？根本沒人想娶她，我來問姻緣才對。先生還是看看我的罷。

    師杭狠狠瞪了他一眼，坐得離他更遠(yuǎn)了些。

    朱升拎起那個卜字，看了半晌，驀地笑道：此字的確好，是萬中難一的好姻緣。

    哦？孟開平更來勁了，迫不及待追問道：好在哪里？

    你看，卜乃金枝玉葉、外字之邊，且卜字可上可下，故知將軍日后之妻與你并非同鄉(xiāng)，然為大貴之人，婚事可成。朱升笑瞇瞇解釋道。

    這下，孟開平徹底心滿意足了，終于不必回鄉(xiāng)娶老婆了，大貴之人倒也與他十分相稱。

    可師杭聽了卻暗暗嗤之以鼻，就他這種人還妄想娶什么金枝玉葉？美死他得了。

    二人都未將測字當(dāng)真，權(quán)作消遣罷了。眼下，外頭雨勢仍大，夜色愈重，孟開平起身告辭道：時辰不早了，先生早些休息罷。

    說罷，他便拉著師杭向門外走去。朱升望著他二人的背影，默然長嘆。

    *

    他也曾想過救師杭出局。

    孟開平幾次三番來訪，他始終借口推脫，堅持不肯出山，果然以此得了孟開平一諾。

    他說，凡先生所求，必竭力達(dá)成。

    朱升只道：老夫料定師家女兒已為你所奪，你若肯放她自行離去，老夫便應(yīng)你所求。

    聞言，孟開平笑吟吟回道：先生能掐會算，這字用得也妙。我奪她之念由來已久，如今終于得償所愿，又怎能輕易放手？

    然而朱升卻道：你心有執(zhí)念，我亦有我的私心。她父親生前曾與我約定評注經(jīng)史子集并匯編，然故人已去，約不應(yīng)廢。師杭自幼受其父與老夫開蒙教導(dǎo)，博聞強記，更兼采臨安杭家之風(fēng)范，性柔且韌。倘若讓她終生留于石門，以古書典籍為伴，你意下如何呢？

    聽見這些話，孟開平騰地站起了身，否決道：不成不成！簡直荒謬！讀書就罷了，還編書？你咋不說讓她出家呢？

    朱升笑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將軍又怎知她不情愿？或許這便是她心之所向、志之所在。

    她情愿與否，由不得她自己。孟開平了當(dāng)?shù)溃郝犅勗鄹信鍘煵畯┮陨硌吵?，不僅加封了一堆虛銜，還欲納師家女為妃以示恩賞。他以為師杭已死，故而擇了她的族妹入宮。

    說到這，孟開平不由冷笑一聲：所謂真龍?zhí)熳泳勾赖饺斡梢蝗汉蜕械朗繑[布，假借修煉房中術(shù)之名荒yin無度，可知天欲其亡！那西番妖僧伽嶙真善尤好漢女，常以處子之軀為鼎爐采陰補陽，不論后妃宮女，聚眾yin亂。她跟著我，豈非勝過充入元廷后宮萬千？

    見他決意不肯放師杭自由，朱升嘆息道：她跟著你，要吃的苦還在后面。更況且，你對她有疑，心存殺意。

    前一句尚可，這后一句卻恰恰言中了男人的隱晦心思。

    孟開平望著面前的長者，眸光炯然銳利道：先生以為，我不該疑她？

    其實他早就決定了，若那個女人膽敢背叛他，他一定會親手殺了她。這樣做也許一時會有幾分心痛和遺憾，但他絕不能容忍有人背后捅他刀子，尤其是枕邊人。

    朱升十拿九穩(wěn)道：你與那位齊小郎君一般，少年時受苦頗多，如今既狂且怨；而師杭外剛內(nèi)柔、氣平心慈，決計不會無端傷人。你若不信，不如與老夫作賭。

    賭什么？孟開平幽幽道：關(guān)于那女人的話，我可不賭。

    聞言，朱升搖搖頭道：倘或老夫輸了，則甘為平章驅(qū)使；倘或你輸了，有朝一日恩寵加身、冊公封侯時，莫忘應(yīng)許老夫一愿便可。此愿無關(guān)權(quán)位性命，只在你力所能及。

    孟開平愣了一瞬，旋即笑道：怎么，朱先生竟這般看得起我？還是說，您已經(jīng)拿準(zhǔn)了天下必將由元改齊？

    他做的事情是造反，一年三百六十日都與風(fēng)刀霜劍為伴，根本沒有回頭路可走。他敢說下一戰(zhàn)會勝，但他從不敢想自己會勝到何時。

    再者，即便將來齊元興稱帝，以孟開平目前的功績還遠(yuǎn)不及所謂冊公封侯。若連他都能做到，那么朱升的從龍之功絕不會在他之下，又何須多此一舉？

    孟開平思定，傲然道：若真如先生所言，到了那一日，還有什么不能助先生達(dá)成？這賭局我應(yīng)下就是。

    孟小將軍，前路漫漫，慎之遠(yuǎn)之。朱升似乎不愿說透，只緩緩道：以惡度善，你此局必輸。

    我覺得，離他倆和平共處可能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外柔內(nèi)剛的女主太多了，干脆讓師杭走一下外剛內(nèi)柔的慫包路線吧。繼續(xù)走劇情，希望大家不要覺得無聊。

    ps.強烈推薦大家去聽聽看到歌詞我感覺它幫我把腦海中的結(jié)局都寫完了好山河胭脂勾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