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姑蘇游記（十三）

    文人墨客曾贊姑蘇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眼下雖已入春，可姑蘇的夜景，無論何時(shí)看都別有韻味。裴筠庭坐在船上，披著燕懷瑾的狐裘，一張小臉藏在帽中，眼神不時(shí)朝外瞥。

    收到暗衛(wèi)的消息，二人立刻將逛街的日程延后，然后她就跟著燕懷瑾乘上了這艘烏篷船。

    落日西斜，從漸漸煙幕到花影扶疏，暮靄沉沉燈燭初上。

    姑蘇的白晝，黛瓦白墻靜寂無言，亙古守候著千百年歷史的城鎮(zhèn)。剝落落的墻皮、斑駁的街道、波瀾的河水，無一不透著它獨(dú)具一格的風(fēng)情，靜謐地講述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暗紅的燈籠映照在暗綠色的青石板上，兩色交織，將長街的風(fēng)情展露無疑。屋舍儼然，商鋪櫛比鱗次，抬眼望去，飛檐與酒旗輝映，木窗與黑夜交融。

    夜晚街頭的熱鬧程度并不比白日時(shí)遜色多少，即便坐在船上，也能遠(yuǎn)遠(yuǎn)感受到酒香四溢的客棧、清香甜糯的糕點(diǎn)香味、婉約幽深的姑蘇評彈，伴著嘩嘩作響的潺潺水流，很是動(dòng)聽。

    身處閑適情境下，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而后裴筠庭忽然問道：你如今已經(jīng)神通廣大到這般地步，知曉她要走水路行事了？

    想什么呢。他收回望向湖面的視線，看杯盞中的茶水隨船身搖晃而搖曳：在燕京那會(huì)兒，你不就一直想坐船游湖嗎？再說走水路于我的人有利，有沒有人跟著，一探便知。

    一回頭，就見她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朵花，因?yàn)槭诌厸]有銅鏡，只好胡亂插在發(fā)髻間，歪歪扭扭，旁人要是看了，定會(huì)撲哧一聲笑出來。

    然而燕懷瑾不過莞爾，并未指出不妥，故裴筠庭也沒察覺出自己有些滑稽的模樣。

    好看嗎？她問。

    好看。他湊上前去，伸手替她移正花的位置，收回手時(shí)低頭望她一眼，一雙眸子好似身下流淌的河水，倒映著華燈與月色，波光粼粼。

    兩人的距離不遠(yuǎn)不近，裴筠庭卻有些呆愣，保持原有的姿勢，直直望著他，四目相對，耳根皆燒得guntang。

    烏篷船踏著大街上的燈光，逆水而上，槳櫓劃開的漣漣碧波里暈出漫漫遠(yuǎn)意。

    沉默間，唯有船槳?jiǎng)澾^的水聲和展昭與船夫低聲閑談的聲音依舊。

    船要駛到何處啊......良久不言，困意上涌，裴筠庭揉揉眼，問道：我有些乏了。

    別急，這就來了。

    ......

    ......

    云妙瑛聽了姑姑的話，借口身子不適，早早歇下，實(shí)則帶了心腹丫鬟等候在偏門，并在戌時(shí)乘上前來接她的馬車，心懷忐忑。

    在云黛璇口中，此刻李懷瑜正與肖徽喝了些小酒，答應(yīng)與她短暫的見一面。她說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人物，當(dāng)日夸下?？谡f心有所屬，自然不好主動(dòng)，她只需開個(gè)頭，后面的事自然順理成章。

    云妙瑛半推半就的答應(yīng)了。

    李懷瑜是云妙瑛這十幾年來，見過最特別，最令她欽慕的郎君，溫良儉讓，龍章鳳姿。

    她自小衣食不缺，想要的東西，自不缺人雙手奉上。

    而今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

    他看上去越是難以接近，對她而言越是致命的吸引。

    她被蒙著面紗的胡姬引入其中，絲毫未察等待自己的根本不是心心念念的少年郎，而是四下無人的船舫，和鼻尖縈繞的，不知從何處散發(fā)的異香。

    手心沁出冷汗，她直覺不對，喚了好幾聲，也不見門外的丫鬟答應(yīng)，伸手去推門，才發(fā)現(xiàn)門早已被人從外面鎖住。

    云妙瑛徹底慌了神，眼下她孤立無援，只能指望姑姑和李公子發(fā)現(xiàn)異常，前來解救自己。

    屋中香煙繚繞，每吸入一口，她就難受一分，只得用帕子捂住口鼻，暫時(shí)抵擋一陣。

    此時(shí)門外傳來腳步聲，聽著有些踉蹌，卻是徑直朝她所在房間來的。

    云妙瑛眼睛一亮，連捂著帕子的手都松了幾分。

    是他，一定是他來了！

    正幻想著少年郎君從天而降、英雄救美的場景，門被一把撞開，站在門前的卻非她所期待的人，而是一名身材矮小，其貌不揚(yáng)，雙頰酡紅的醉漢！

    眼見此景，云妙瑛嚇得連連后退，聲音發(fā)顫：李公子呢？......姑姑呢？你是誰！

    什么......什么李公子，爺是胡沅！睜、睜大你的眼睛，給爺、爺瞧清楚了！他伸著一根手指，醉態(tài)百出，說話時(shí)口中不停噴出唾沫，身子搖搖晃晃，是論誰在路上瞧見都會(huì)嫌惡的醉漢。

    他一個(gè)跨步上前，瞇著眼看向瑟瑟發(fā)抖的云妙瑛：嘿嘿，這群異邦人還挺上道......給爺找了這么個(gè)好貨色。

    這么說著，他突然朝前一撲，將幾步之外的云妙瑛壓在身下，酒味撲鼻，混雜著房內(nèi)的異香，云妙瑛徒勞掙扎著，大腿被硬物硌住，衣領(lǐng)逐漸松散，醉醺醺的男人埋首在她頸間，任她如何哭鬧打罵也無人前來施救。

    至此，她才幡然醒悟。

    原來姑姑說的話，真的是在哄她。

    她從頭到尾就不是真心想要幫助自己，反而因?yàn)樽约鹤财瞥笫?，要先下手為?qiáng)。

    意識到這點(diǎn)后，她心口仿佛生生被掏了個(gè)無底的大洞，洞里是無止境的深淵，云黛璇的模樣也由往日的親切變得面目可憎。

    幾行痛苦的淚水流下，她已經(jīng)做好要與這個(gè)禽獸同歸于盡的準(zhǔn)備。

    然而就在絕望之際，壓在身上的胡沅被人托著后領(lǐng)，像扔小雞似的扔出門外，大叫一聲，有人將她虛虛抱起，輕輕放在床上，緊接著就被一床被子給蓋了個(gè)嚴(yán)實(shí)。

    隨后門外傳來喝聲與刀劍相交的錚聲。

    其實(shí)早在她被抱起時(shí)，就猜到了來人是誰。

    他還是來救她了。

    李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云妙瑛從被子里冒出一個(gè)頭，看向床邊的少年，小聲道：大恩大德，瑛兒無以為報(bào)。

    李公子本人對此從頭到尾都沒表現(xiàn)出任何受寵若驚情緒或是想要邀功的意思，只一如既往的淡淡道：舉手之勞罷了，姑娘無足掛齒。

    好不容易能與心上人有剖白心跡的機(jī)會(huì)，云妙瑛斷不想錯(cuò)過。

    他和肖徽不同，對姑娘們總是彬彬有禮，不逾矩，也沒有那股總覺得自己天下第一的勁，他抱著劍，看門外早就打在一塊的兩方人，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云妙瑛與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他也隨意的應(yīng)著，談不上冷場。

    只是一直尋不到機(jī)會(huì)說出心里話。

    如此這般，沒過一會(huì)兒，心不在焉的少年終于從墻上微微支起懶散的身子。

    來前裴筠庭聽完暗衛(wèi)遞來的消息，知曉云黛璇的布局，震驚于她對親人如此殘酷無情的同時(shí)，怒火中燒。

    于是她讓燕懷瑾前去救人，自己則與展昭、銀兒，以及暗衛(wèi)們對上那群大漢，還順帶踩了胡沅幾腳。

    劍許久不出鞘，如今可謂暢快淋漓。

    燕懷瑾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的背影，看她挑劍收鞘，那是云妙瑛所不及的，武將子女獨(dú)有的颯爽風(fēng)姿，閃耀得近乎灼目。

    云妙瑛一直注意著他，又怎會(huì)捕捉不到他眼里一閃而過的驚艷呢。

    從前jiejie就是這么看許家哥哥的，而現(xiàn)在他的眼神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哪能是哥哥看meimei的眼神呢？

    瞧著兩人并不十分相似的長相，再回想兩人在府中雖不多，卻值得推敲的種種細(xì)節(jié)，云妙瑛心中有了七八成猜測。

    然，卻為時(shí)已晚了。

    心有所屬，原來是這個(gè)意思嗎？

    云妙瑛雙眼仿佛被人擠了顆酸檸檬，幾乎要落下淚來。

    天下熙熙，皆有所求；天下攘攘，皆有不得。

    愛別離，求不得。

    少年人的背影，永遠(yuǎn)可望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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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個(gè)好日子，含淚慶祝收藏破五百！第一次寫古言，還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謝謝大家包容我

    加更就放在后面吧，我知道大家都想看什么（手動(dòng)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