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同殊
三七、同殊
天色未明、萬物沉睡之時,孫嬤嬤就裹著連帽斗篷,避開寺院兒里的僧人,只身一人悄悄出了那伽寺,又下了山。 等她重新回來,已是日頭高懸。 李明淮被外間奴仆的交談聲吵醒時,胡岳也早就不在她榻邊。 郡主將左手舉至頭頂,怔怔看手上輕微紅痕這是她攥著絹帕熟睡時,不慎留在手上的痕跡。 至于那帕子,也隨胡岳一同沒了蹤跡。 胡岳!她起身沖著外間喊了一嗓子,思索一下,又拔高嗓音喊一句嬤嬤! 小木門被推開,可等了半晌也沒見有人進來,只隱隱約約聽見門口有兩人在低聲爭執(zhí)。 胡岳!你要去哪兒?停下!這呼呵聲是孫嬤嬤的嗓音。 嬤嬤,另一把聲音自是來自胡岳,他說岳只是想進去看看郡主現(xiàn)下如何,她剛在喊我,我后面聲音有些低,聽不太清楚。 孫嬤嬤攔在門口不讓,語氣不善卻也刻意壓著胡岳!你要清楚你現(xiàn)在的身份,郡主閨房豈是你說進就能進的?轉(zhuǎn)頭,她又換了副勸解開導(dǎo)的口吻嬤嬤也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情分深厚,你也是關(guān)心郡主才提了這等荒唐要求。但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孫嬤嬤絮絮說著的這些禮教,不光是胡岳,連李明淮也一并靜靜聽著。 皇家宗室里歷來規(guī)矩就多,哪怕是幼年時一起光腚嬉戲的玩伴,長大了也有諸多避諱。 她雖有自己的父親汝南王寵著慣著,可那些該守的俗禮也還是要時時注意的。 要她講呀,這整個中洲,最肆意最灑脫的閨閣女才不是她李明淮,而是遠(yuǎn)在京都的華陽公主樓夜暶才對。 就算她小時候天天瘋在山野里,射御樂書數(shù)這些郎君們學(xué)的東西樣樣精通。可現(xiàn)在,還不是要苦惱于未來歸宿?還不是受困于禮法,為了個貞cao要死要活? 反觀那華陽公主,就算從小養(yǎng)在深宮里,可逛秦樓、養(yǎng)面首她一樣不落。天下人就算想罵,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項上人頭。 雖說中洲貴女們私下都啐她寡廉鮮恥,都在傳她那些齷齪事兒,但李明淮卻覺著,華陽公主這樣的,才是活的最快意的!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抬頭望去,是孫嬤嬤。再調(diào)轉(zhuǎn)目光望向門口,只看到一片深色衣角離去。 嬤嬤,你去哪兒了?郡主攏了簾子坐在床沿邊。 她見孫嬤嬤手上提了個竹木食盒,忽憶起胡岳對她說過,說嬤嬤天不亮就下山去替她尋寧心藥了,忙道嬤嬤,我今兒感覺好多了,早上也略睡了一下,你不用特意下山再重新配藥了。 老嬤嬤卻沒接她話,甚至注意力也一直在手中食盒上,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少女。 她自顧自取出了那碗還冒著熱氣的黢黑湯藥,沖著她道郡主遭了驚嚇,這兩日總睡不好。老奴也是憂心郡主安康,才特特一大早去山下醫(yī)館尋了新藥方。 這句話講得聲音有些大,現(xiàn)下房門也沒關(guān)上,小院兒里的奴仆和僧人都隱隱能聽到一些。 少女望著自己手中被老婦人強硬塞過來的湯藥,有些裹挾著不安的疑惑在心底流竄,她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她嬤嬤,你這是 抬頭,卻發(fā)現(xiàn)面前站著的老婦正眼含濁淚,努力勾起嘴角想露出個安撫的笑容,但表情卻更顯沉重。 她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是吐著氣音。她說:郡主,是老奴對不起您啊,是我沒護好您,前天夜里才會讓您遭了大難 李明淮被她感染,突地也悲傷起來嬤嬤您別說了,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我現(xiàn)在就只想忘了它以后,大不了以后一輩子不嫁,就算落發(fā)為尼,也總是能活下去的 孫嬤嬤用她粗糙蒼老的手覆上少女捧著湯碗的雙手,搖著頭,不,這事兒還沒完,要喝了這碗藥才算徹底過去。 這李明淮瞪大眼睛看那黑漆漆藥湯,里面倒映著自己驚恐面容,這難道是 郡主,這是避子湯。喝了它,一切才算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