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濯垢

    水中姝色抱作一團(tuán)，墨色長發(fā)騰在水波里，似云中黑霧。

    李明淮整個兒都埋在水里，略有些燙的水在她鼻中流竄，下一步，便是要順著她呼吸腔管，攻入她肺腑。

    眼底月是隔著粼粼水光的圓玉盤，光華流轉(zhuǎn)，透亮澄澈，越看越像那大蛇的黃瞳。

    為何要在晚間去那等荒廢之地？就為了一本未讀完的話本子嗎？

    郡主心里漫著一股說不清的悔恨懊惱。她惱自己為何不安穩(wěn)休憩，非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跑出去，白白遭了這等橫禍。

    同時，她也幻想著，如果當(dāng)時嬤嬤能聽到她起夜的動靜，如果她出門時能被胡岳攔住，如果她沒有答應(yīng)來那伽寺上香，如果

    如果這一切都不存在，如果真能像嬤嬤講的那樣得天神誠心保佑，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這yin亂荒誕的事情，是不是就不會在畜生身下失了清白

    少女眼睛有些刺痛，不知是因為在水下睜著眼不適應(yīng)，還是因為眼淚又要流出來了。

    怎么辦呢她心亂如麻，腦中亂糟糟的。

    一會兒想的是李錚，想他知道這事以后傷心失望的模樣?；蛘呷魏我粋€不相干的人，他們?nèi)羰侵兰晤U郡主沒了清白，還是和一條野蛇茍合，必是會面露嫌惡譏笑，罵她不知廉恥。

    一會兒她又憶起方才在觀音寺里，那蛇用自己身下rou棍撕碎她的貞潔體面；憶那從云端跌落塵埃的菩薩；憶觀音臉上深刻的淚痕。

    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尊白瓷女菩薩，前十幾載年歲都活在云端惹人瞻仰，如今一朝摔進(jìn)泥里，粉身碎骨，再翻不得身了。

    心口是鼓脹脹的酸楚，因為屏住了呼吸沒有新鮮空氣，她胸腔里躁動著疼痛，腦袋也跟著暈暈乎乎。

    身邊蕩漾的水波將墨色發(fā)絲送至她眼前，這黑發(fā)逐波搖擺，多像那蜿蜒爬行在自己身上的黑蛇??！

    郡主，水還熱著嗎？要不要嬤嬤再給兌點兒熱水沉啞蒼老的聲音從遠(yuǎn)隔千萬里的地方飄來，輕輕絮絮，模模糊糊。

    李明淮突然就卸去了全身氣力，口鼻中含著的最后一點空氣，化成一串細(xì)小氣泡狂奔向水面。

    既然都已經(jīng)失了貞潔，何必再茍活于世，何必要連累李錚一同受世人恥笑，干脆求得一死，一了百了！

    少女任由水波漫進(jìn)胸肺，短暫的不適感過去以后，她竟覺得自己就像條魚兒，吸著水就跟吐納空氣一樣自然。

    越過波光動蕩的水面，她再一次望向桶外水面團(tuán)著一點光，是橘黃色的跳躍著的焰光，是銅油燈上的火苗。

    她劃了兩下手臂，想浮上去再看清楚些，卻陡見那燈后一巨大蛇頭顯現(xiàn)，豎瞳凌厲，緊盯她赤白身軀，眼底是興味與嘲諷。

    它還要對她嘶嘶吐信，似是看到她因為它尋死覓活了，在炫耀自己的成功。

    不行！不能就此死去放任那畜生逍遙！此等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兒不能做！絕不能！

    李明淮刷一聲從浴桶中坐起，抓起擱在桶邊油燈便向前砸去。

    咳咳咳咳因為吸入了大量的水，她扶住桶沿劇烈咳嗽起來，被水泡紅的肩膀也劇烈起伏著。

    銅盞咚！的落地聲，和郡主撕心裂肺的聲音一齊傳來，孫嬤嬤忙跑進(jìn)來攬住她肩膀，幫她撫背順氣。

    等咳嗽聲漸消，嬤嬤才擔(dān)憂問道郡主這是怎么了？怎么會嗆水了呢

    嬤嬤，李明淮抬頭看她，眼眶紅紅，嗓音嘲啞，她問嬤嬤，剛那片蛇鱗呢？

    在這兒孫嬤嬤弓身在地上摸索一番，找到那塊兒黑色鱗甲這臟穢玩意兒，嬤嬤這就拿去扔了，咱不想它了啊

    不！郡主接過她手中甲片，掐進(jìn)掌心。她面上還泛著不正常的紅暈，表情卻森然一片。

    不能扔，我要永遠(yuǎn)記著今夜的事兒。今日之辱，改日必報！少女咬緊后牙，緩緩擠出這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