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因緣

    一夜無夢。

    因著有嬤嬤在房中陪著，李明淮沒法窩在榻上多睡些時辰。

    她被孫嬤嬤喊起來以后，就懶倦倦斜歪在梳妝臺前，任由老嬤嬤忙前忙后張羅著服侍她洗漱、梳妝，最后又換了素色淡雅的衫裙。

    郡主扭扭有些酸痛的脖頸，披在身后的如瀑長發(fā)也跟著擺了擺。她又對著銅鏡，擺弄頭上唯一裝點著的淺碧青玉簪，總覺得怎么看怎么不滿意太過素凈了。

    那首，孫嬤嬤又去指揮著婢子們擺置郡主的早膳。于忙碌的間隙，她瞅見李明淮在銅鏡前照來照去，又蹙眉站起身，扯著裙裾衣袖左瞧右瞧的樣子，立刻就明了自家小郡主這是嫌棄衣服太素淡了，不滿意了。

    她忙上前攔住少女那伸向衣架的手，苦口婆心地勸她我的小郡主哦，今日我們要去聽緣真大師講經(jīng)，可不能穿那么招搖嘍！還是這樣好，素雅清淡。

    李明淮被她攔住，嘟著嘴悻悻收回手，心里卻還是老大不愿意。

    孫嬤嬤給她擺正頭上歪斜的玉簪，嘴里也不?？ぶ魃钠?，即使不用那些精巧的飾物，就這么一身素衣也是

    嬤嬤！少女不想聽老嬤嬤嘮叨，尋了個由頭打斷她今兒天氣瞅著好，早膳就去院兒里用吧！叫她們把桌子抬出去吧。

    得了吩咐，孫嬤嬤也不念叨了。她撫順郡主腰間香囊上的流蘇穗兒，就又出去張羅起來。

    等膳食在小院兒中擺好，李明淮從房中款款出來時，老嬤嬤還是發(fā)現(xiàn)郡主的衣飾與之前不同了她在原先的裙衫外又罩了件微有些透的白色銀刻絲紗衣。日光潑泄，少女踏風(fēng)而來，薄紗映著陽光泛起瑩潤珠光，銀亮云紋蹁躚，若乘云而來的仙子。

    孫嬤嬤心里有些感慨，又有些欣慰，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已經(jīng)出落成這般絕色姿容，已故王妃若在天有靈，也定會欣喜的吧！

    李明淮不清楚老嬤嬤在想些什么，她笑嘻嘻走來，因為換了滿意的衣衫，她心情舒暢愉悅，連帶著胃口也好了許多，還多用了半碗素粥。

    飯后，就有小沙彌尋來，引他們?nèi)デ霸簝悍鹛寐犞v經(jīng)。孫嬤嬤很是信這些神佛妖魔的東西，一路上就在和她細(xì)數(shù)這位緣真大師是如何神通。

    李明淮聽了半晌，無外乎就是這位大師算命有多準(zhǔn)，排憂解難本領(lǐng)有多高超，但高人脾氣古怪，喜歡云游四方，只結(jié)有緣人，尋常人輕易請不動他

    唯一讓她覺著有些新奇的就是，緣真大師最初決定落腳的寺廟是她們一開始打算去的靜安寺，但是中途路過那伽寺時，大師突然直道有緣，遂在此停下。

    眼下，靜安寺在昨日清晨突生火災(zāi)，來往朝拜的眾人更是覺得緣真大師能未卜先知，一眼看破靜安寺禍患。

    可，李明淮一向不信神佛之事，她對聽講經(jīng)興趣缺缺，對眾人吹捧的大師事跡，也只當(dāng)做巧合。

    二人到時，講經(jīng)已經(jīng)開始許久，少女帶著老嬤嬤尋了西南方一處僻角坐下。佛堂里光線不好，有些昏暗。最前方那處垂著層紗簾，緣真大師盤坐其后，醇厚沉緩聲音徐徐傳來。

    他在講因果，講善因有善果，惡因有惡報。

    郡主看著那隱在紗帷后的模糊身影，卻對他講的東西不屑一顧這世間有那么多人，哪怕是因果報應(yīng)，也不是人人都能輪得上的。

    她長在李錚身邊，前朝當(dāng)代的舊事秘聞也聽了不少，她聽聞已覆前朝王室實乃真正的仁者明君，可惜時運不濟(jì)命運弄人；也知道當(dāng)今皇家樓氏不過一群貪圖享樂之人，兔死狗烹也做下不少。若善惡真自有殊途，何不叫前朝重振大業(yè)？何不叫樓氏玩火自焚？

    佛家總愛向世人講因果機(jī)緣，不過是給窮困潦倒者一絲希望，不過是想讓善者在濁世里死撐著最后一絲良善。

    李明淮是不信這些的，她被嬌養(yǎng)長大，事事順心，雖不是什么惡人，但王權(quán)禮法之下，她也絕不是純善之人。若真要因果來報，那她豈不是早沒了現(xiàn)在的瀟灑。

    緣真大師寥寥講完最后幾句，就從帷幔后直接退回后廂房，后面的經(jīng)文會有他的弟子接下去講。

    孫嬤嬤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李明淮卻有些無聊。她拉著老嬤嬤撒了兩句嬌，終于說服孫嬤嬤放她出去溜達(dá)溜達(dá)，觀賞下那伽寺的景物，而嬤嬤自己則繼續(xù)留在佛堂聽講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