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黃橙橙的蜜餞。
是黃橙橙的蜜餞。
將軍,吃了沒?曾軍醫(yī)提著他的箱子笑呵呵走進來。我一看到他,就覺得后背皮rou疼了起來。他向我行一個禮,告訴我他這是奉了大將軍的命令,一照料完他那邊的傷員,就趕過來照料我了。 換藥這種小事,隨便叫個守衛(wèi)不就行了我覺得魏棄之這樣好夸張,好矯情。 士兵們下手重,又粗心,大將軍可不放心啊。他說,請您擺個方便的姿勢給我。 我沒有立刻動。 我被綁了這么久,麻了,我說,能給我解開會嗎? 某沒有得到過這樣的命令。 魏棄之的手下,老是這么聽話,真煩人。 我悶悶不樂地趴下。 將軍也別太郁悶,他一邊打開他的箱子,一邊說,大將軍畢竟還是定了主意,要您活,總歸將軍的處境是往好了走。 多余的話就不用說了,我說,你們隨口說些安慰,卻是給我添堵。 他干笑兩聲,卻沒就此閉嘴。 將軍錯怪某了,他說,某不是隨口這樣說說,是真心為您高興將軍大約不太記得我,我給將軍治過好幾次傷。 我當然是認識你的??! 是嗎?有次將軍管我叫吳先生來著。 有這事嗎? 醫(yī)生那么多,偶爾弄混過一兩次也是情理之中。難道您就從來沒把我和您別的什么患者弄混過嗎? 還真不會。他說,您肯定忘了,戾太子之亂,魏大人把您救回來,是我診治的您。 啊?!我仔細回憶一番,還真是,那次沒記住他的臉,后來再見到他也沒把他和當初那個醫(yī)生對上號。 那可真是我行醫(yī)生涯里最危急的時刻啊!他感嘆起來,您在前面躺著,魏大人在后面站著。我摸著您的脈,心想:我怕是得給您陪葬了。某行醫(yī)到現(xiàn)在,不謙虛地說,讓很多人轉(zhuǎn)危為安,但就屬您最讓某難忘。 哈,哈哈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干笑幾聲。這可真是沒天理啊,明明魏棄之在那做出威脅醫(yī)生的事,到頭來在這兒覺得害臊的卻是我。 魏大人守著您,三天三夜不睡覺,我也三天三夜沒敢合眼,為您,也是為我自己憂心啊最后,您活了,我是真的高興啊!他說到這里,藥已經(jīng)上完了。他一邊收拾,一邊繼續(xù)說:以前家?guī)煾嬖V我,我們做醫(yī)生的,只管當時救治,不管事后如何。費了千辛萬苦救回來,患者用著這樣健康的體魄去尋死,也是常有的事。不過,對您啊,還是有點私心那時候的場面,我平生第一次遇到,希望以后再也不會遇到您總歸是我這樣拼命救回來的 我側(cè)過頭,看見他對我虛虛行禮。 某不想勸您什么,只是希望,下次您再遇到令您想浪擲性命的事,能想起某今天對您說的話。若是能讓您當時生出幾分猶豫和思量,某就心滿意足了。 * 他走后,我想,我難道真的看起來很缺心眼嗎?缺到診治我的醫(yī)生都看不下去,覺得我完全是在找死,白費他救治我的力氣? * 我被與世隔絕放在這兒好幾天,傷漸漸好了,他們卻不給我松綁,說大將軍沒下令。我就說你們誰去給我?guī)€話,告訴大將軍把我繩子解了吧我一定不會跑。送飯的守衛(wèi),比較滑頭,說嗯嗯嗯,曾先生呢就比較坦誠,說這事他辦不到。 于是我就開始嘗試弄斷繩子。我又磨又咬,這繩子越來越細,眼看就能讓我一下子掙斷了魏棄之來了。 他一來,看見我手上麻繩那個樣,二話不說,過來直接把我繩子都解開了。 爺都快給綁廢了!我怒道,你是不是忘了我還在這兒叫你捆著? 沒忘。不綁著我不放心。 那你現(xiàn)在怎么放心了? 一會還得再換根新的接著綁起來。 要不是爺實在打不過他,一定叫他吃我一拳。 魏棄之從懷里拿出一個小盒,遞給我。我以為這里裝著什么情報密函呢,結(jié)果打開一看,嗬是黃橙橙的蜜餞。 他看出我的無語,冷笑一聲:你嫌我瑣碎小氣。可不在這些小事上表達我的心意,我又怎么讓你知道我對你的在乎? 這話未免說得太直白了,直白到讓我臉熱。我捻起一枚吃進嘴里,大概是大西北的,沒什么好條件,有點發(fā)澀,可還是真甜啊。 為什么?。课液炖锏奶鹞秵?,分明你是可以找到一個配得上你的女人啊,何必是我? 他在乎我,對我好,我知道,我覺得我配他這樣,因為我也為他掏心掏肺,當他好兄弟,好朋友。但若說意中人 為什么戾太子會喜歡meimei到想cao她?為什么魏棄之會在乎我到想cao我?我仍舊無法理解。 魏棄之捂住眼睛,笑起來。我感到我說了很不該說的話,按以前他這么個架勢,他接下來要么打我,要么上我。但他這次什么都沒干。 不要再說這種話,阿信。他說。他移開手,他的表情讓我覺得他很可憐。他接著問我:蜜餞喜歡嗎? 我點點頭。 他說:以后,你喜歡的東西我都會給你。但你不能再逃走,我不會讓你再逃走。 我撓撓頭。 你真的不當皇帝了嗎?我問,可你這次,又是打我,又是囚我,你怎么讓皇帝和長公主相信你讓步了啊 這些事你不用cao心。他說,以后,你什么都不用cao心 我一聽,頓時警覺起來:你不會又要把我囚回你臥榻下面吧?話先說前頭我死也不干。 不囚你了,魏棄之輕輕笑起來,再也不囚你了。 我捻起最后一枚蜜餞。我看著他的笑容,他難得露出這樣的笑容,讓我覺得,我若是拂他的意,后果可怕不可怕另說,對他來講,實在太殘忍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想要和我的朋友 我手里的果脯掉到地上。魏棄之扶住了我。 怎么回事我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接著,一股裹著寒意的痛意充斥我四肢百骸。這是瘟疫?我生病了?我 終于起效了嗎?我聽見魏棄之說。 我抬起頭,無法置信地看向他,他的表情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他什么表情都沒有。我猛地掙開他的手,那似乎是我最后的力氣。我摔在地上,每一塊rou,每一根骨頭,到處都痛。我的皮膚上好像有很多螞蟻在爬,有東西在啃我。 魏棄之在那里淡淡地說:我一直覺得,這么甜的東西,下點什么藥都能蓋住。 我起不來。我的手臂很軟,好像不是我的,是棉花做的。魏棄之離我越來越近。他又在指教我:阿信,放松點 狗東西!我喊道。僅僅只是喊這么幾個字也讓我渾身冒冷汗。痛在加劇。 我感到魏棄之跪在我旁邊,把我抱起來。他的手臂環(huán)著我的頭,他的聲音沿著我的骨頭震動。他非常,非常,非常地,平靜。 睡吧,阿信。睡一個長長的覺他說。 狗東西 一股鐵銹的腥味涌上喉嚨,我噴出一口血。他娘的還能嘗出蜜餞的甜來 快好了。他說。 那個東西毒藥啃光了我。我感到自己被拖進一個很黑很冷的地方,在下墜。 我聽見他的聲音,帶著破開平靜的笑意:你終于再也逃不走了,阿信。 我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