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
昌平
出租屋的大門被推開,濃烈的血腥氣傳來,從血液的凝固和氧化痕跡來看,屋內的幾個人死亡時間至少在36小時以前,不存在生還可能。唐景玨沒有再進一步踏入現(xiàn)場,通知市局法醫(yī)隊盡快勘驗,宋伯明帶人維持周邊秩序。 這個半地下室出租屋位于楓林市郊區(qū),流動人口多,魚龍混雜,監(jiān)控設施不完善,長租短租甚至按天出租夜間床位的比比皆是,身份登記也不甚嚴格。兇殺案滅門,社會影響頗大,共死亡五人,屬于惡性刑事案件。 四男一女,如果是一家四口還好理解一些,但這四個人兩位年輕男性,兩位中年男性和一位中年女性,這個組合很不尋常,從仇殺和情殺的角度都不好分析動因。 唐隊,昌平路117號戶主登記的租戶身份信息是假的,從戶主對登記人的形容來看,只能確定是個年紀不大的女人。近期的監(jiān)控和群眾信息還在搜集,另外尸檢的初步報告出來了,共死亡五人,兩個年輕人與中年女性和其中一位中年男性具有血緣關系,初步判斷是一家四口,另一位中年男性應該不住在出租屋內,除了客廳外幾乎沒發(fā)現(xiàn)屬于他的生物痕跡。 白池想了想,還是將梁爭輝的地址發(fā)給了唐景玨。 昌平路117號。 不為什么,就是她突然開心了。反正也是時候讓梁爭輝付出代價了。 唐景玨看著屏幕上的地址鎖緊了眉頭。 謝琰東不是故意的,但他詫異于唐景玨萬年不變臉色的落差,也隨之瞟到了手機上的信息,當然也看清了發(fā)信人,白池。 是巧合嗎? 白池跟陶昕冉一直是單線聯(lián)系,如果白池不主動找陶昕冉,就是一切如常,但白池把梁爭輝的地址發(fā)過去后,沒收到唐景玨的回音,她也沒聯(lián)系到陶昕冉。 陶昕冉很穩(wěn)定,想得開,拎得清。知道季風給她下藥是為了替白池出氣之后,她就再沒渾過。 她曾經對白池說,是她自己先設計白池吸毒的,一報還一報,她認。 她還說,季風那樣對她之后,她才真正理性地看待十六歲的季風,也真正看出白池對季風本能的厭惡,她才知道自己錯得多么徹底。 白池在今夜遇見陶昕冉,從沒有過聯(lián)系不上她的時候。白池提供陶昕冉的全部開銷,陶昕冉卻沒離開今夜,陶昕冉的理由是她喜歡呆在同類的圈子里。 除去舊事和交易的成分,陶昕冉是白池身邊聯(lián)系最緊密、最類同于朋友的關系。 陶昕冉失聯(lián)意味著陶宏量一定出事了! 她剛剛發(fā)給唐景玨的是梁爭輝的地址,陶宏量會在那里嗎 白池忽然想起她千方百計勾引唐景玨的事,她在放過他和拉他下水之間掙扎得死去活來,但這事做起來很容易就成功了,沒多難。但即便越了那條線又怎么樣呢?唐景玨還是唐景玨,還是高高在上的唐隊長,上過幾次床又怎么樣,說到底與她不是一類人,界限依然分明。 這個時間太巧了,他會懷疑嗎? 白池對著寂靜的房間微笑起來,唇角向上,掛著鮮艷的欲望。這怎么能不懷疑呢。 陶昕冉聯(lián)系不上,總有人能聯(lián)系上的,白池起身去今夜找房谷,她以前行動的時候沒避諱小伍,有些事情讓熊馮特知道反而于她有利,但這次,說不出原因,她刻意避開了小伍。 今夜樓上的包廂內,房谷觀察今天的白池,很不一樣。之前的白池是平靜的,運籌帷幄的,好像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才漠不關心,但這次,她像是嗅到血氣的兇獸,真正在人前展露出渡鴉的一面。 房先生有個女兒叫趙妙離對吧,十二歲,楓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白池開門見山,沉眸問他:我要你告訴我熊馮特的計劃,他對梁爭輝做了什么? 房谷聽完神色一怔,關于他女兒的事情,熊馮特都不知道,白池是怎么知道的。 白池主動替他解開了疑慮:現(xiàn)在的家長對小孩都很上心,趙女士在楓華市家教群里,二百塊兩個課時,給她女兒補習,好學校就那么幾個,不巧,小升初的時候,正好中介機構找到了我們學校。 遇見陶昕冉不久,白池以為憑著陶昕冉的相貌,度日不是難事,但很明顯,陶昕冉過得有些潦倒。 陶昕冉恨恨地罵了一頓她們的雞頭,房谷,能讓底下的小姐們跟有錢有勢的老板搭上的,都是過于聽話的,但抽成要一半多,陶昕冉除了要養(yǎng)吸毒的老爸,還要養(yǎng)梁爭輝一家人,她不同意,房谷就斷了她接觸那些老板的機會。陶昕冉罵房谷不得好死,難怪聽說當年他老婆懷著孕跟他離婚,還取什么妙離還是離妙的名字消遣他。 在此之前白池從熊馮特口中聽過房谷的名字,說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找他,此人為了錢鉆營,好掌控。 白池唯一一次找他,就是在聽完陶昕冉抱怨后的周末,她本來是想找房谷時不時地給梁爭輝找點不痛快,讓梁爭輝在膽戰(zhàn)心驚里生活幾年,像不知道利刃何時落下的歐文一樣,絕望又掙扎地活著。 巧合的是,白池蹭課時撞上黃奇帆在走廊上打電話,黃奇帆焦急的聲音被進進出出拿反應試劑的白池聽了個大概。 他母親那邊需要人照顧,約好的家教這邊不放人,如果臨時改期要扣掉以往教課的錢。周天,白池恰好需要一個正當出門的理由,她得瞞著唐景玨和基地的人聯(lián)系。 家教是她替黃奇帆去的,那女孩叫趙妙離,名字耳熟,裝作不經意地一打聽,女主人離婚的時候小孩還沒出生。 白池那天帶了鴨舌帽,和房谷約定好地點卻沒露面,將房谷的相貌與趙妙離對比起來。小女孩與房谷的眼睛如出一轍,瞇瞇眼,不討好的樣貌,也不是很好帶,只有黃奇帆那樣好脾氣的人才能教她幾個月。 白池雖然不喜歡趙妙離,但還是和黃奇帆商量,以在她家附近的名義接過了這份家教。都是楓華的學生,教課質量差不多,白池又不圖錢,趙女士樂得占便宜。不久后,白池才覺得這課接得實在很值。 房谷雖然表面上對趙女士不聞不問,但總是暗中對她們好,白池有幾次險些被他看到。 有些人掌握在熊馮特手里,倒不如握在自己手里更安全。 白池接著說道:房先生把女兒保護得很好,忍著不見,不給她們帶來麻煩,但如果房先生肯對女兒再多了解一些,就會發(fā)現(xiàn)她小升初的家教老師,都是我。趙女士說過,她本來沒指望趙妙離能上附中,我如果要回去繼續(xù)教,她會很歡迎。 房谷之所以這么拼命賺錢,是頭幾年移民政策松動的時候,想把她們娘倆送出國,他做的這事,留親人在國內始終不太安全。沒等他把錢賺夠,移民政策就改了,以前幾千萬就能移民加拿大,這會有錢也不一定能行了,但多給孩子預備著鈔票總是沒錯,沒人嫌錢多。 這話從白池口中說出來,是赤裸裸的威脅,從來沒見過的爸爸,和跟了好幾年的家教老師,房谷根本不敢賭。趙妙離她媽早就不信房谷了,從她那會帶著孩子離婚的時候,房谷就清楚姓趙的女人肯定不會信他。雞頭毒販和一個清清白白的學生,她肯定會選相處幾年的白池。 房谷看得明白,權衡得很快,他掙錢不就是為了趙妙離那個小王八蛋么,背叛熊馮特也比讓女兒現(xiàn)在就沒命強。這選擇他也在做,這場抉擇再怎么看,都比讓熊馮特知道他女兒的下落更好。 如果他把實情向熊馮特說明,表面上或許能暫時處理掉白池這個麻煩,但他沒辦法跟熊馮特解釋。孩子的事情一旦讓熊馮特知道,從熊馮特多疑又狠辣的性格上看,他對房谷的疑慮只會越來越大。 為什么這么久了基地都查不出來趙妙離的身份,反而被接觸沒多久的白池知道得一清二楚。與其讓熊馮特懷疑他和白池有勾結,倒不如真的和白池合作。 房先生考慮清楚了?白池怡然坐在房谷面前,又逐漸恢復胸有成竹的模樣,彷佛那一瞬的慌張只是呼吸促急導致的錯覺。房谷剛才的想法她早就知道,不然也不會過來同他談判,更不會有這場威脅。 熊先生房谷一改恭敬的態(tài)度,是誰的人表面功夫要做足,改口稱:熊馮特讓我跟梁爭輝透露,這回給陶昕冉的父親加大劑量,致死量,否則就斷他們的經濟來源。我這邊接到的意思是讓他們相互撕扯,最好能兩敗俱傷。 梁爭輝在楓林市,也是熊馮特安排的? 是。熊馮特如實補充:五年前,梁爭輝一來楓林市,我這邊就接到了消息,但熊馮特沒讓我做什么,只是讓我掌握梁爭輝的住址。 白池又問:我和陶昕冉私下聯(lián)系的事,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剛知道,就你找我問陶宏量行蹤的時候,我才猜到。 房谷確實剛看出來,如果白池不主動問到這件事,房谷還猜不到這一層。這樣也好,大家互有把柄,利益關系也能更穩(wěn)固,房谷也不必時時擔心白池會把他倒戈的事出賣給熊馮特。 白池自覺和陶昕冉相遇是偶然,這兩年的聯(lián)系很隱蔽,金錢來往也十分謹慎,房谷之前應該沒察覺到她們的關系,房谷不清楚,意味著熊馮特一定也不知道。 所以熊馮特選擇這時候對梁爭輝下手究竟是想掩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