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鐘溪午走的第二天晚上,晉枝坐在自己的小房間內(nèi),數(shù)著匣子里的錢。整整三十塊,這是她兩年期間的積蓄。一塊錢夠一個平常的三口之間一天的口糧。如果真的趕她走,應(yīng)該還會再給她點錢吧。她再一年就畢業(yè)了,興許到時候可以找個好工作。當然,如果那時候不打仗的話。一份工作,足夠養(yǎng)活自己,以及meimei.....如果找到了的話。十二年前,父親帶她和meimei來到遙平城就職,剛到第二天,叛軍入城,父親戰(zhàn)死,她和meimei走失。十二年了,遙平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彼時,她六歲,meimei四歲。晉枝一點都不喜歡遙平,她在這里失去了最親的兩個人,等她找到meimei,就帶她一起回臨安,她的祖父祖母還在那里。亂世當?shù)?,六歲的小女孩多得是人打主意,外面戰(zhàn)火紛飛,但青樓依舊鶯歌燕舞,晉枝被賣到青樓,做苦力到十四歲,老鴇看著她一天天長大,臉都笑開了花。這樣的女孩,天生的搖錢樹啊。于是她便不用做苦力,開始被培養(yǎng)成妓子。 她跑過,被拉回來打,老鴇插著腰說,別打壞了,餓著吧,餓三天再說。她被餓的頭暈眼花,看到了父親,父親說你meimei呢?找到了么?她從昏迷中清醒,她不能死,不然沒臉下去見父親。她答應(yīng)老鴇接客。鐘溪午是她的第一個客人,還好,不是那種肥頭大耳的變態(tài)。那一晚,鐘溪午應(yīng)該是很喜歡她,她哭成了淚人,他便捂著她的眼睛說,一會就不疼了,事后她便壯著膽子求他贖她走。恩客贖走妓子,很常見的事情。她跪在床上,瘋狂給他磕頭,胸部一顫一顫的,她抬頭發(fā)現(xiàn)他摸著下巴在思索,她彷佛在接受命運的審判。 她沒有聽到他說可以還是不可以,他只是拉過她來,又開始抽插起來。當天,他帶走了她,應(yīng)當是給了很好的價格,老鴇笑嘻嘻的送她走。后來,她來到鐘家,空蕩蕩的家。后來,她又開始求他,幫忙找找她的meimei,他答應(yīng)了,再后來,她求他,可以不可以去上學(xué),他也答應(yīng)了。如果說是包養(yǎng)關(guān)系,晉枝覺得自己還是賺的。這樣的亂世,她已經(jīng)很知足了,雖然鐘溪午她看不透,但不妨礙她覺得他是個好人,而且是一個英俊的好人。 鐘溪午派小黑找晉枝的meimei,時不時會帶來消息,她便跟著去看,去確認,但都不是。但她也慶幸那些女孩不是她meimei,因為她們都遭受了非人的待遇,有的連四肢都不健全了。這樣的世道,能有多少女孩子清清白白活命的機會。 門房說黃家送來請柬,晉枝打開,發(fā)現(xiàn)是滿婷邀請她參加下周她的生日宴,她之前聽她說過,趁這個機會擺明自己和吳公子的戀人關(guān)系。晉枝是以鐘溪午遠方表妹的身份入的學(xué),他們是教會學(xué)校,學(xué)生不多,她也就跟黃滿婷走的比較近,這樣也不用老要去跟人解釋她和鐘家的關(guān)系。 還有五天時間,那時候鐘溪午應(yīng)當是回來了,還來得及跟他講這事。因為身份特殊的關(guān)系,她一般很少參加公開場合,除非鐘溪午同意。宴會的前一天晚上,鐘溪午還沒有回來,下學(xué)的時候黃滿婷拉著她的手說道,你明天一定要來啊,阿枝,我學(xué)校就你一個好朋友。 可是....晉枝心里發(fā)慌,但又一時找不到借口。 人不多,就我們兩家相熟的人,我想介紹我未婚夫給你認識。黃滿婷真誠地看著她。 好吧,但婷婷, 我不能呆的太久,我們家...比較嚴... 沒問題,阿枝,你來我就很高興了。 當天晚上,鐘溪午依舊沒有回來。晉枝只好壯著膽子,叫了個黃包車,來到黃府。 人,并不少。 晉枝打算送上生日禮物,呆一會就走。她遠遠地看見黃滿婷在沖她招手,滿婷今天一身閃亮,在人群中熠熠生輝。晉枝微笑著走過去。 阿枝阿枝,你來了,我太高興了,你真好。 婷婷,生日快樂,永遠幸福。晉枝將禮物送上。 嘻嘻,我會永遠幸福的,放心。來來來,我給你介紹我未婚夫....黃滿婷拉著她往里走,啊對了,你們鐘家的人也在,你剛看見了么? 晉枝一下子頓住了。 阿枝阿枝?黃滿婷看著面露難色的晉枝,怎么了?不舒服? 啊對,婷婷,我能借個廁所么,肚子有點不舒服... 啊這邊,我?guī)闳ァ?/br> 別,你先去招呼客人,我等下就過去。 好吧,那你小心啊,我在那邊等你。黃滿婷指了指大廳。 晉枝做賊一樣來到廁所,長呼一口氣,用冷水拍了拍臉。 你看見他了?沒上去講話?隔壁傳來不大不小的聲音,鐘溪午又不吃人。 原本沒在意的晉枝,轉(zhuǎn)身躲進了黑暗里,這才沒讓說話的兩人發(fā)現(xiàn)。 兩位靚麗的時髦的女士。 我這個大哥吧,說來也奇怪,十年前搬出去后,就很少回來。我也不知道原因,可...我們家就他一個男丁...所以遲早是要回來的吧。其中一位圓臉的女生說到。 嗯,可我前兩天看報紙,他不是和伍小姐?說到這里,這位女士明顯有些臉紅。 建文,你聽我講,我哥這個人又帥又有錢,交往女人很正常的,但我...只希望你是我大嫂... 鐘影,你說什么呢?羞人不羞人。 兩位女士打鬧著,走開了。 原來,鐘溪午已經(jīng)回遙平了。 半響,晉枝才從陰影中走出來,背部一身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害怕,她好像只是下意識的。她打算悄悄離開,回頭再慢慢跟滿婷解釋。 晉枝順著墻角,努力回憶大門的方向。一拐角,聽到前面有爭執(zhí),她打算轉(zhuǎn)身避開,卻聽到一聲,站住。 今天出門是沒看黃歷吧。 但這聲音確實很熟悉,晉枝轉(zhuǎn)過了身,發(fā)現(xiàn)是鐘溪午,他仰坐在椅子上,旁邊圍了一圈人,扎眼的是一位拿著藥箱的大夫。 晉枝順著往下看,鐘溪午的腳在流血。晉枝捂住嘴,也沒管那么多,快步走過去問,你沒事吧? 沒死呢。鐘溪午歪嘴一笑。把棉布給她,讓她來。鐘溪午轉(zhuǎn)過身,對大夫說。 哎,好好好。大夫從箱子里拿出一張棉布,姑娘,你沾著我這個生理鹽水,順著往下擦拭。 哎好。晉枝抬頭接過來,余光看見一旁的一位姑娘手里也拿著棉布,局促地站在那里,臉一邊紅一邊白的。 晉枝也沒管那么多,照著大夫的做。拇指長的一條傷口,還好不深。 擦過之后,按照大夫的指令,附上藥,包扎好。 等做完這一切,晉枝撫了撫額頭。 站起身,才仔細掃了一眼這一圈人。 黃滿婷不知道啥時候來了,正微笑地看著她。拿著棉布的女孩,身旁還站著一位長得像鐘溪午的女生,那想必就是剛剛說話的那兩位。 大夫在一旁交待小黑之后的注意事項。 滿婷身旁站著一位男士,和一位老頭。 鐘溪午的旁邊,坐著一位老頭,蹙著眉。 走了,回家。鐘溪午招招手,小黑走過去,扶起他。愣著干嘛,走不走。 哦哦,來了來了。晉枝慌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