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人【三】
鏡中人【三】
這段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鐘的路途今天格外煎熬。 車內(nèi)的時鐘報時二十三點整,遠遠地看到焦有有的身影進入地鐵口,鬼鬼祟祟到自我懷疑了大半天的裕然終于松了口氣。 腦海里不由得回想起焦有有的臉,她眉宇間永遠帶著一絲憂愁和不安的神情,讓他莫名覺得煩躁。 打住。喜歡這個倒霉女人的又不是他本人,他現(xiàn)在這么上心是想干什么? 但真的要抱怨的話,好像又沒有到那個程度。焦有有是那種很有眼力見的女人,今天他說的以后下班就走,她聽進去的話便會照做。 見不得光的護花使者當也當了,一時半會裕然也沒有什么回家的心思,索性干脆降下車窗、松開領帶,盯著車窗外的夜景下意識地走神。 說起來,焦有有給他的感覺有些熟悉。 不是曾經(jīng)見過的人那種熟悉,而是另一種,能讓人想起記憶深處遺忘已久的事物的 一聲驚雷打斷了裕然離家出走的思緒。 烏云籠罩的黑夜驟然變臉降下暴雨,閃電的一瞬亮如白晝,回過神來時雨水已經(jīng)斜飛入車里,車廂頂部一陣噼里啪啦的雨聲。 裕然嘖一聲迅速關窗,準備起步掉頭時,一聲細細的驚呼卻穿過玻璃鉆入耳孔。 看來是沒趕上末班車啊,焦有有。 后視鏡里他那倒霉到家的秘書手足無措地站在地鐵口,一邊用手機撥打著什么號碼的樣子,一邊皺著眉左顧右盼,大約是在尋找出租車。 雨水很急,于是只余有一只手護著電腦包的她只能弓起腰,把包納入懷中。裹挾暴雨的風不解人情,如數(shù)澆在單薄的西服和包臀裙上,于是那些本應不為人知的曲線便在雨中無所遁形。 真是看不下去了。 裕然面無表情地按響了喇叭。 只不過焦有有看起來遲鈍得讓人生疑,指向性如此明顯的鳴笛沒能引起她的注意,裕然只能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沖入雨中來到她的面前,在焦有有難掩驚訝的眼神中將她推進了車后座。 淋成了落湯雞的焦有有裹著裕然的西裝外套,哪怕接受了好意,看起來也是坐立難安:總裁,這太麻煩 地址。后排有紙巾,可以擦一下。被迫也淋了雨的裕然干脆地打斷她,不想聽她客客氣氣地說廢話。 北冬街280號。焦有有報了地址,拿過紙巾盒,道了聲謝以后垂下眼安安靜靜地用紙巾吸走襯衫多余的水分。 裕然在手機上輸入地址,剛打出北字,智能搜索便彈出來聯(lián)想結果,最上一行的詢問結果就是北冬街280號。顯示為歷史搜索地點。 看吧,他這個秘書之所以被他稱之為倒霉女人是有原因的。裕然瞥了一眼后視鏡,焦有有無知無覺,真不知道該說是福是禍。他開始導航前點了清空搜索記錄。 去往焦有有租住的公寓開車耗時接近半個鐘,一路上彼此都無話,焦有有規(guī)規(guī)矩矩地看向窗外,眼神絲毫沒有哪怕多一分逾越的打量。 雨也在這算不得長也算不得短的路程中漸停。 到了。車開到在小區(qū)的入口處就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裕然沒有去探究她具體住在那一棟的冒犯。話音剛落,他注意到后視鏡里一路精神緊繃的女人顯然是松懈了下來,眼神中藏得很好的防備卸下一兩分。 還不算蠢到家么。拉下手剎,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道。 放在車內(nèi)的紙巾吸不了多少水,淋得頭發(fā)都貼在臉上的狼狽女人下了車,但沒有急著走,站在車窗外彎下腰跟車內(nèi)駕駛座上略微走神的上司道謝。 謝謝總裁。焦有有說話細聲細氣,和她的性格相當貼合,給人優(yōu)柔寡斷的錯覺,麻煩您這么遠跑一趟了。 未干的濕發(fā)凌亂地貼在她的額頭,水珠順著鼻尖滑下,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還有濕痕的車后座上:洗車費到時候我轉(zhuǎn)您。 隨后裕然隨手塞到副駕駛的西裝外套讓她想起來什么,她臉一紅,看得出來是尷尬的窘迫:西服,您要不給我拿去干洗店吧? 不用。抽空送一趟自己的秘書罷了,不過直接說不用給也并不妥當。西裝就更不應該由她過意不去,而且這東西放在異性的下屬手頭還容易說不清。 他抬眼看向她:我會讓財務直接從你下個月工資里面扣。是謊言,但是這個倒霉女人應該會放心地當真了。 焦有有確實如他所料一般表現(xiàn)出安下心的樣子。 她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同樣也被淋濕了的他,抓好的發(fā)型有點塌,但無損這張臉的英俊。 焦有有似乎想說點什么,但她最終還是咽下了多余的話語,再次道謝:那我回家了,謝謝總裁。 正確的選擇。但是前面這段躊躇讓人在意。 裕然很早就學會了看人,再加上焦有有不難懂,員工背調(diào)再加上她這個性格,他這個倒霉秘書心里面在想什么,裕然大概能精準猜到八成。 上司冒著雨將她送回家,就瓦解了半分她的警惕。她很善良,但心軟成這樣的女人很容易吃虧,讓他看著覺得莫名火大。 踩著高跟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焦有有的背影看起來太單薄了,還沒干透的襯衫貼在她的脊背,內(nèi)衣的輪廓在昏黃的燈光下仍然有些顯眼。 裕然收回目光,原本打算立刻離開的想法還是打消了。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出于上市對下屬的人文關懷,這樣的焦有有沒有回到家之前都很難讓人放心。 還擱在方向盤上的右手下意識屈指,以一種習慣性的頻率敲著皮革包住的輪盤。 正好他還有一些事情沒想明白。 裕然! 大概過去了十分鐘左右,升上去的車窗被敲了敲,伴隨一聲呼喚。 裕然回過神來,有些錯愕,透過單向貼膜看到的是他那去而復返的倒霉秘書。焦有有換了一身很樸素的私服,手上多拿了一條干毛巾。 總裁剛才叫您您沒聽到,才喊的名字。她意識到了失言,把毛巾遞進來的時候有些緊張,但是對上他的視線總算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您擦一下? 她的行為邏輯簡單得離譜浸了水的西服不好干,車上的空調(diào)也容易讓人感冒。她大概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匆匆拿著毛巾下來碰碰運氣。 剛才說什么來著,他猜焦有有很容易吃虧?,F(xiàn)在看來名副其實。 裕然沒什么表情地接過毛巾,不是很在意她的稱呼:我們同歲,不在公司時叫名字也沒什么。 他只是隨意拭掉了身上尚未干透的雨水,就把毛巾扔回女人懷里,不再以職位稱呼她為秘書:焦有有,問你個問題。 我應該不是第一次送你過來。他用了肯定句。 焦有有只能在被他注視的目光中僵硬地點頭,甚至無暇去問這種事情為什么本人不記得、卻要從她口中求證。 您之前酒局送過我一次。這個事實對于焦有有來說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她含糊不清地忽略掉了大部分的細節(jié),只陳述了一個干巴巴的事實。 我當時有要求上樓坐坐嗎? 不知道裕然是否清楚他自己擁有一張讓人很難拒絕的面孔,他就這么降下車窗,探出身子和她說話,語氣聽著像無所謂,目光卻筆直地落在了她的臉上。 這個問題界限不明,對于成年男女來說曖昧,對于上下屬來說算sao擾,但于焦有有和裕然此時而言,又顯得有一兩分尷尬的怪異來。 原因無他,裕然的神情無波無瀾,仿佛隨口問了一句今天的天氣怎么樣。 焦有有捏緊了手腕,險些要把虎口掐出一道印子:沒有。您把我送到樓下就離開了。 這個答案似乎是裕然想要聽到的,他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那就好,隨后勾勾手指,示意她靠過來一點。 焦有有彎下腰湊近了車窗。 秘書,作為上司的友情提示,想上你家坐一坐的男人建議你告他性sao擾。方才還笑著的英俊上司一秒拉下臉,因為她聽話靠近的行為,神情算得上是兇神惡煞,也別犯蠢讓送到你樓下。